不觉得,勃勃来到了寝宫门外。宫殿是这样宁静,天下也该是这样的宁静。勃勃双手关闭了殿门,突然觉得好笑,我今儿是怎么了,像是古稀之人要上西天路似的,自己正是风华正茂之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勃勃躺在象牙床上,还是没一丝睡意,老想着赫连氏的明天,匈奴族的明天,思绪难以收回。自己戎马一生,十几岁就独当一面,南征北战,二十岁便称王建都,可谓轰轰烈烈。当然这功过是非由后人来评说。还有几件事情耿耿于怀:一是自己的先祖们,被北魏杀害之后,据说投之于河,尸骨还没找着,虽然自己为先祖建了庙,立了牌供奉,祖宗的坟墓还未选好。人家秦始皇从登基开始就为自己修建陵园,我也应该考虑这个问题,要把先祖们,还有几个儿子拉扯到一块,一并归宗;二是杀父之仇未报。自己夺下长安,众将都劝都长安,而自己执意回统万城,实实是伺机报仇,也将北魏杀个家破国亡。这件事,就是自己死了,也要安顿后人不能忘了。想着想着,天已经亮了。勃勃又熬过了一个难眠之夜。
沉重的心理压力,使勃勃已经不像常人了。夜半里常常是像当年指挥千军万马时的怒吼,有时又像胜利后调养精神时悠闲地哼几句牧羊人的爬山调,有时嚎啕大哭,有时仰天长笑,有时沉默寡语,有时喋喋不休。百姓常以为皇宫里半夜闹鬼,大大的不吉祥。
这样的日子熬了近一年,勃勃以各种方式向昌表示不满。而昌置若惘闻,根本不理会,甚至连看一眼,问一句都不大情愿。勃勃的心费尽了,彻底死了心,认为自己的存在是种累赘。可他还是自信地认为,就算自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北魏拓拔集团还不敢轻举妄动,那种震慑力还在。于是他想到了自己死后应该秘不发丧,这样至少能保持北魏与夏的相安无事局面。于是他留了口信:死后严密封锁消息,不要建陵,随意埋了算了。可他又想,昌是不会听他的,因为他要登基,昭示新天子的威严,他要大张旗鼓地举行国葬,示天下以孝心。如果如我所料,那赫连天下气数尽矣。北魏虎视眈眈,多少年不敢动,就因为我还在。我死了,昌绝不是拓拔焘的对手,赫连天下迟早会被北魏吞并。
勃勃想了生前事,大概人临死前都是这样,该想的都想到了。脑子里出现了空白点,这一空白点,慢慢地扩散、扩散,直至满脑子空白,整个世界空白了!
公元425年8月的一个晚上,勃勃平静地走了。临走前他用力地睁开双眼,想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再看看赫连天下,一眼扫视过来,却没有任何目标。自己战败自己,竟是这样残酷,想投降还没有纳降者。
勃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口气他再没有往回吸,两只眼睛仍然直直地盯着这个世界……
噢!年仅四十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