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勃勃之死（2）

　　昌也无心贪恋酒宴，立即整顿兵马，总统璝、伦及自己所率军士八万多人，立即北上，向北进发。昌恐北都有变，严密封锁消息，昼夜兼程，万一消息传开，要在消息到北都时，自己已兵临城下、让勃勃也措手不及。
　　
　　一路上，兵士们嚷着要赏赐，要犒劳，昌心里明白，这是兵士兄弟们不满情绪的表露，只好答应到北都后有的是美酒、佳肴、美女歌舞。
　　
　　经过几天的急行军，部队到达北都，兵临城下而不入，只将消息散布开来，探探宫里有什么动静，夏主赫连勃勃有什么举措。这一招昌也是故作姿势，他清楚，勃勃手中没有多少兵力可以和自己抗衡。昌冷静下来后才想到，大兵压境，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昌召集谋士们商量了一番，大家一致认为“清君侧”最为合适。勃勃闻知，心里明白，事由己出，思来想去，没有好办法，下令撤军是不可能的，调集其它任何一路兵马都不可能，弄不好恐怕连自己的脑袋都得赔上。于是带领王公大臣，打开城门，迎昌入宫。大臣们分析，昌领军逼宫，要的是太子位，他是不会要勃勃之位与命的。只要立昌为太子，大军自然会撤退的。勃勃只好册封昌为太子。昌被封后，即大宴将士以应前诺。大军陆续调往各地。然而太子昌却并没有前往南都，而是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天下。昌首先以清君侧名义，将后宫嫔妃统统赏赐各有功将士或随从亲信。连西里可诺娃也在清除之列。他想了一个很坏的主意，挑选了二三十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要他们轮着与诺娃云雨颠狂，谁得到诺娃的欢心，即令与成婚配。诺娃心里清楚，这是昌既给勃勃颜色看，又要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小命。于是她赤裸裸地躺在床上，反正自己光着身子来到这个世界，然后一丝不挂地离开这个世界。没等将士们践踏，她早已服毒自尽了。
　　
　　这一切，勃勃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思来想去自己征战几十年，别人没有打败过自己，这次却自己把自己打败了，而且是败得这样的惨，败得如此的狼狈。
　　
　　人，惟有嘴上脸上与心里闹别扭的时候最难受，好似犯着恶心吃苍蝇，这种感受难以言表。一夜之间，一念之差，竟是这样的残酷、这样的叫人难以接受。叱咤风云的勃勃，竟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生活起居都受到限制，更不用说是驾驭朝纲发号施令了。勃勃先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五大三粗的人，一身肉像被人剐掉似的，快要弱不经风了。后来是整夜整夜的失眠，一口饭也吃不下去却总打饱嗝。眼睛也坏了，眼前总是灰蒙蒙一片，鼻子总闻见血腥味。
　　
　　勃勃谋划重振朝纲，却苦于外无良将，内无贤臣，自己培植的亲信，也因政治氛围形势，避而远之，谁还敢与自己商议国事。事情再想回来，江山社稷还姓赫连，没有落在外姓人手里。
　　
　　一个星稀月明的晚上，勃勃实在憋得难受，溜出皇宫，漫步于统万城四垣上。看着偌大的城池，巍峨的宫殿，威严的军营，他浮想联翩，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自己悲壮的一生，争争战战是是非非，一一浮现眼前，像翻阅一本厚厚的回忆录。
　　
　　孩童时代，那是幸福的，有下人服侍，有兄弟姐妹陪伴，有父亲呵护，有武师逗乐，有文师教习，自己身体又发达，同年龄或大几岁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的对手，自己是“头”。由于父亲刘卫辰无端挑起攻伐北魏的战争，结果引来自己国家的灭顶之灾。幸亏自己有预感，觉察早，躲过了被杀而投之于河的可怕灾难。自己十一岁时就只身投奔叱干他斗伏。他斗伏要将自己献魏邀赏，幸亏叱干阿利遣劲勇伏于路，劫走并送于高平公莫奕于，又躲过了一难。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厚福。莫奕于不但收留了自己，而且还把女儿嫁于自己。
　　

　　自己是干了不少坏事，于仁于理都不合。想起来有些惭愧，对自己不薄的莫奕于岳父，却死于自己的刀下。要不是岳父的仁慈关护，恐怕葬身还不知道地方，尽管说那是政治的需要，建国立邦的需要，但那手段还是太不高明太残忍了。求婚秃发傉檀，人家不同意也便算了，自己已经有了几个漂亮的妻子了，可还贪婪美色，攻入人家境地数百里，杀伤万余人以报复，尽管这是想掠夺的借口，这借口也太笨，在局外人看来，是极不道德的。几次战争胜利后，一时头脑发热，竟把战死者头颅割下来，堆成山而取乐。这太过份了，连死者都不让全尸，后人是要唾骂的。取下长安后，好端端的杀掉隐士韦祖思，嫌人家礼过周，太恭谦，后人怎样评说呢？——都怪自己不成熟。
　　
　　改立太子，这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无法弥补的错，让后人奚落的错。苏妲己断送周朝命运的教训怎就不吸取呢！一想起这个事来，心里就堵得慌，就心烦。一则失去了自己皇帝的威严，原来自己是一声呵到底，想怎么做谁敢反对！而现在名是皇帝，实际上只是个傀儡，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能干什么事呢！二则失去众臣的信任，背心离德，有谋不议，有言不谏，虽为君臣，实同陌路。三则赫连氏家业前景渺茫，昌儿有勇无谋，自己一旦走上西天路，这赫连氏半壁江山，恐怕要落入别人手里。
　　
　　勃勃想到昌，想到赫连氏的家业，不免有些凄楚，情不自禁地掉下几滴眼泪来，静静地坐下来想抽两口烟，却没有水烟瓶，身上微微几分凉意。弯弯月亮挂在西天，柔弱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灰蒙蒙的，星星也无精打采地眨巴着眼睛。天还是过去的天，人还是过去的人，为什么今天竟是这样的凄凉呢？
　　
　　下得崇台，勃勃缓步穿行于亭台楼阁间，思绪也慢慢地从悲哀中挣脱出来。他想，自己是干了些坏事，好事也还做了不少吧！这偌大的统万城，富丽堂皇的皇宫苑园，多少给后人留点纪念吧。自己把被鲜卑拓拔氏打得国破家亡的匈奴民族给振兴了起来。也算对得起先祖，对得起后人。说来匈奴民族苦苦奋斗十几个世纪，争来斗去，昨辱今荣，今荣明衰，匈奴族有今天辉煌的国度，该算是自己的功劳。修筑城池十多座，修圣人道，这该算作苦劳功吧。教子民屯田，由游牧转变为驻牧、也该是好事吧！一生中，最得意之作，那就是统万城！这是自己的辉煌，匈奴族的辉煌，匈奴族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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