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祥龙洞

祥龙洞是五丁关下的一条地下暗河。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自小生长在离祥龙洞不足十里的小山沟里，只知此洞有“白洞、黑洞”之称，却不知有“祥龙”之说。

时间的进程进入了新世纪，旅游开发的热潮像三伏天的热气团，一浪高过一浪。偶尔有一天，经过金牛古道宽川峡，峡中立了块醒目的“祥龙洞”巨型标牌，看看牌上的路线图，方知此洞非彼洞，就是白洞、黑洞的总称。

出生于六十年代的人对黑有着特殊的敏感，就如吃黄连素过敏一样，一提到黑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自在的感觉难以言表。也难怪呀，从出生到成年一直触摸的是漆黑的夜。长大到城市的第一印象就是城市的夜晚象山里的白天。贾平凹来宁强说他印象最深的是宁强的夜特别黑，或许是山沟太狭窄的缘故吧。

提起黑洞，就有些毛骨悚然，不由得和山里人讲的毛狗哭叫、鬼火磷磷联系在一起了。五丁关北坡的大安一带溶洞多，地形地貌岩层结构具有一些喀斯特地特征。站在山上抬眼望去，那些黑呼呼树木丛生的地方不是坟就是洞。洞的名字千奇百怪，风洞、响洞、毛狗洞、老虎洞遍脚下都是。而最多的就是龙洞了，有水的叫水龙洞，没水的就是干龙洞，扔进几个石头叮叮铛铛一路响好久的就是响龙洞了。龙洞总和水有关，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名大名小的龙洞潭，庙大庙小的龙王庙，传承着一个个凄婉优美的故事，写就了一篇篇经久不衰的口头文学。走在五丁关下的山沟里，一不小心，脚下踩的就是龙王庙的圣土。环顾左右，那犬牙交错的绝壁，那千疮百孔的悬崖，那大大小小的洞窟就像上甘岭上的弹孔，引诱善良的目光。曲径通幽的山洞，犹如春天的一粒粒子弹，压迫着饱满的瞳仁。

祥龙洞虽近在咫尺，却没有进去过。农历新年正月初一至初五，祥龙洞旅游景点开放，免费参观五天，沟上沟下的大人小孩冲着“免费”二字，成群接队的去了。那些经常钻山洞的中年人拿上了手电筒。去了才知，手电没有用处，溶洞既然能游了，还能无灯。回来后，我首先问，里面冷不冷，回答说，不冷。年三十的夜里才下了一场大雪，到了初三，天也是阴沉沉的，门前扫的雪堆凝成冰块，没有化。我哆嗦着身体说，溶洞冬暖夏凉，和地窖差不多。

捱到初五，去的人更多了，单位要值班，终未去成。心想，反正在家门口，饭不吃在锅里呢，怕啥，还怕这洞飞了不成，以后有的是机会去仔细看看。机会往往擦身而过，当时未觉得是机会，总觉得后面的路还长着呢，一遇上身体某一个部件不适应肌体的正常运转时，便产生了人生苦短的念头。枯坐在办公室里，望着惨白的报纸发愣时，才想起，能到大自然中去走走，那也是一种乐趣。终于，半年之后，守株待兔般的逮住了一个机会，是文友相邀，彼此之间有了更深层次的共同语言，算是一次难得的出游了。

时间虽然已是盛夏，但一到洞口，就有凉森森的感觉，乡村公路路窄弯急，却还平整，拐进峡沟十来公里就到了，底盘较低的桑塔纳轿车也能直达洞口。洞口四周山势险峻，落叶灌木和常青松柏混杂生在崖坎沟畔。这是一个漏斗型的小村庄，住户散居在河沟两旁，有一二十户人家，漏斗的底端就是名曰黑洞的祥龙洞洞口。

洞口有一个宣传标志牌，是卧云山庄开发祥龙洞旅游景点的介绍，上面有这样一段话，是说祥龙洞的来历的。“祥龙洞历史传说悠久，相传很久以前，一条孽龙兴风作浪，祸害百姓，玉皇大帝派二郎神杨戬追杀孽龙，追至黑洞口，孽龙被降伏后化作一股黑烟，形成黑洞，从此百姓平安吉祥，故称此洞为祥龙洞。”我算是当地人，又有文友相邀，对这段文字不便妄作评论。只是看看洞口岩石，的确很黑。

祥龙洞由黑洞进白洞出，从洞山脚下穿过，全长四千米，已开发两千米，平整了道路，装上了电灯。洞内灯光明亮，五彩缤纷，建有天桥、护拦、栈道、美观安全。沿天桥进入洞内，首先映入视野的是宽广如大厦的迎仙宫，宽可容三、四辆汽车并行，高约八十多米，各位神仙或坐或立，张开怀抱迎接大仙的到来。右侧有一小厅，一个酷似鳄鱼的石头，沐浴在滴嗒滴嗒的水声中。

继续沿沙石小路前行，对面是观音岩，一座观音像坐在岩上，惟妙惟肖。抬头一望，头顶上的钟乳石正是仙猴偷桃，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铸了人间奇景，令人目不暇给。正在惊诧之时，左面的一幅巨像正是如来讲经，众小神全神贯注的听经，右边的母子石抒写着千古深情，二郎神和母亲相聚，母子相依不再分开的形象栩栩如生。

再往前走，就是人祖殿，千姿百态的钟乳石，再现了女娲造人的完美形象，自古以来。人们对生殖的神秘崇拜，令少男少女们浮想联翩，也让成年人回味无穷。站在路边的是天神赐酒的形象，长年滴流的泉水，再一次见证了水滴石穿的力量。

出了人祖殿，进了仙女阁，这里的美女也不比现代模特差多少，看她们含羞迎候游客的神态，观她们河边浣纱的美姿，摸她们织出的锦绣云彩，织出的绫罗绸缎，更让人慨叹不已。看，那神鹿正在云彩中和仙女们游戏呢。

正在欣赏美女之时，挂笔崖又闪进眼中，仙女们看够了美色，洗心革面，又在舞文弄墨了。从挂笔崖下走过，到了一个狭长的深滩处，岸上的群猴观看潭水的潮涨潮落了，边上的擎天柱提醒游人，离天厅不远了。

沿着曲折的回廊，扶着栏杆，爬上石梯，上了南天门，进入天厅了。这里的奇幻异景掀起了祥龙洞景观的第一个高潮。升仙桥、听经堂、藏经阁，仙人引路、鲤鱼穿云、仙乐池等一系列景观仿佛置身天间皇宫，不食人间烟火了。站在天厅里，看陡峭的山岩，看崖壁上的石阶，看天马观瀑，正在飘飘欲仙之时，不知不觉下到了沟底。这又是一个狭长地带，边上有河神观潮，有银犬望月，有双石镇妖，一下子从天厅堕入地宫。行走在潮湿的地宫里，有着说不出的压抑感。不要紧，边上有众仙扶柱，二郎神、玉皇大帝和众神仙没有忘记游客，他们把你扶出地宫，进入活生生的现实生活中了。瞪大眼睛一望，怎么，到了云南的石林了吗，仔细一看，不是，这是祥龙洞的石林，大大小小的石笋、石柱、石箭、石花让人眼花缭乱，已经无法用人间天上的物种来形容它们了，这就是祥龙洞景观的最高潮了。走到这里，对一般的游览者，算是止步回头的地方了。但对于勇敢的溶洞探险者来说，好看的还在后头呢。只要爬上木梯，上了又一个高处的洞里，就能领略到九天瑶池、琼浆玉液等胜景。

祥龙洞内，小洞、叉洞，奇形怪状的洞很多，只要善于发现，勇于攀登，发挥想象，就能领略到巴山溶洞的神奇之处，就能享受到大自然造就的美丽宫殿。

越到深处，凉意陡增，停下脚步，看看氤氲的水汽弥漫着。洞内湿度大，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摸摸衣服和头发，也是潮湿的。急步走出洞外，站在洞口回望洞里，昏暗的灯泡在水汽中像一个个红柿子样，无力的吊在崖壁上。所谓的景点，只不过是一洞石头而已。岩石层缝中的水滴，经年累月，雕刻出了各具形态的石头。回想自己刚才的想象，实在是三岁孩童的游戏，充当了一回少年玩伴而已。可又细想，真正深入国人心中的古典文学，唯有神话了。抚摩儿时的记忆，尚且留下点滴印象的不是神就是鬼了。鬼在这洞中不便联想，有恐吓善良人心的嫌疑。也难怪旅游开发者的一番苦心了。尽管这“祥龙”这说有些牵强附会，尽管当地老人说此洞应该叫“降龙洞”，也符合杨戬降孽龙的传说。但我还是理解了开发者的宗旨。“龙凤呈祥”，但愿吉祥的名字能够让卧云山庄这家宁强唯一的私营旅游企业祥云高照，一路顺风。走出屈家坝这个漏斗型的村子，站在黄泥岭上，只能看见洞口黑呼呼的一团了。“黑洞”这个名子多么贴近现实生活啊。回想洞山那面的白洞，名字的由来不就是因为洞口的岩石有一大片白得耀眼，白得放光吗。纯朴的名字那么自然，没有经过政治、金钱和文脉的刻饰，天然地躺在山下，躺在洞山两旁人们的大脑里。

小时候，到外婆家去，一上洞山，就看见那片耀眼的白岩。问母亲白洞在哪里，母亲说，就在山下。从曲曲弯弯的鸡肠子山道跑下来，一路上听见鸟叫泉鸣，哗哗的流水声敲击着耳鼓，却看不见白洞口。母亲说，那洞口离地面有两座房脊那么高，小孩和老人不容易爬上去的，也就死了那颗去白洞看看的童心。只是父亲和母亲讲白洞黑洞的故事时，我就侧起耳朵听，两只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太平天国运动时，当地人为了躲避长毛贼（太平军），在洞里住了一个多月，太平军也打不进洞里。民国初年，闹红灯教，外来的教徒也没打进洞。当然，也有外来的土匪悄悄占据白洞的时候，但总不长久，离了当地人的支持，终成无根之草，无本之木，最终只能束手就擒。

除却那此已有的故事，剔除那些为了旅游宣传现蒸现卖的传说，单表这条地下暗河，还有一点奇处，就是黑洞口的进水很少，小河绝大部分时间是干涸的。出水口的白洞长年累月水势不减，白岩洞下的农民安了一台小发电机，能供百多人照明用电。最近，又有一家外地企业利用优质泉水养殖大鲵（娃娃鱼）和鲫鱼，效益可观。白洞的泉水惠泽百姓，浇灌良田千亩，受益的老百姓对白洞充满敬仰之情，很少有人进洞惊扰圣灵，尽管龙王庙早已跨塌多年，但每年仍有人在庙的旧址上敬香烧纸。中国人实用，敬的神都是能给人带来益处的，在黑洞口，就没见龙王庙的痕迹。

山里的洞像山里的花草、树木、鸟雀、姑娘一样，具有山里人的质朴、憨厚、诚实。“祥龙”之说尽管像柴禾妞脸上扑的粉，但她终于挺身于城市人群中了，有城里人来揭开了祥龙洞神秘的面纱。大安溶洞这块旅游处女地，养在深闺千万年了，终于嫁出去了，作为娘家人，只能为女儿鼓掌，无须再弹嫌女儿长相的美丑了。祥龙洞的好与孬，祥龙洞的宣传推介是否妥当，还是多听听远方婆家人的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