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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窄细细的湭河从秦岭北麓蜿蜒而下，给渭南带来一些灵性，也把小城的南塬一分为二。
川道东侧的黄土台塬，渭南人叫作东塬。出城向东，沿高耸的台塬棱线处，之字形往上，是小城通往崇宁、桥南一带的必经之路。公路崎岖陡立，人称十八盘，亦名龙尾坡；川道西面，走渭南至蓝田的省道，坡道和缓，斜向西南，沿途乃闫村、阳郭、厚镇，在石鼓山附近的分水岭处，前行三两步，便出渭南境，到了西安地界。
秦岭北麓的东西两塬很是奇特。也不知什么缘由，东塬自古以来风调雨顺，极少天旱之忧。年年岁岁，庄稼总是长得很好。而这西塬，却十年九旱。和东塬虽说仅仅一沟之隔，直线距离不过十数八里，但庄稼总是不如人。收成不好，百姓们的温饱便很成问题。历史上，贫寒之家相对东塬要多。
五姐五十来岁，家住西塬的马冢，多年来日子一直过得恓惶。加上小时候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这病那病，总也好不利索。今天这里不舒服，明天那里又不舒服，把娘都能愁死。好不容易大了，成了家，一家人本该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让娘家人再为其操心。但婚后的五姐，日子过得依然非常艰难。转眼间，三个孩子陆陆续续窜到了世上。孩子们张嘴要吃要喝，要穿衣要上学，没文化的五姐不知所措。
五姐夫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责任制后，面对突然变化了的新形势，总是一筹莫展的样子。年纪不大，干瘦干瘦，看貌相，俨然七十开外的老头。一家人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看不到希望。
大概觉得三个孩子挤在家里受穷不是个事儿，多年前的某一天，两口子咬咬牙，把二女儿送了人。可送走孩子，家里的日子也没能好起来。近年来，看着村里人东家买电视添冰箱，西家盖了门房盖大房，五姐两口子心里干着急没办法。
弟弟在外干事，日子虽说能过，也不是很宽裕。看姐姐贫病交加，家里住的房子破破烂烂，成了村里最闹心的一户人家，心里不是个滋味。几年前的一天，弟弟对五姐说，“姐，孩子们慢慢都大了，我给你把房盖了。”
傻傻的五姐憨厚地笑笑说，“好！”
买砖买水泥，寻工队找匠人，没多久，三间楼板房竖在了五姐的院子里。村里人不知情，私下猜度，这五姐怎么这么大能耐，没见有什么收入啊，转眼间盖起了新房？
本该高兴着的五姐，却生着弟弟的气：“这老小不是答应盖房么，怎么盖了三间就停下了？前面的门房不盖了？答应给我盖房，怎么不一次盖完？”
想不通，憋不住，某天，五姐拉着儿子去城里质问弟弟。一进弟弟的门，五姐咚地跪在弟弟的客厅里。弟弟和弟媳惊得目瞪口呆，忙上前询问究竟。但五姐不由分说，拽住儿子也给他舅下跪：“给我盖房子你花了多少钱 ？说个数，以后让娃给你还！”
看姐姐这个样子，弟弟惶恐而莫名其妙。一边把姐往起拽，一边忙问怎么回事。经再三追问，才明白了事情的来由。最后好说歹说，才把姐姐和外甥拉了起来。自己的日子也得过啊，咱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这五姐怎么能这么想事情呢？弟弟哭笑不得，只能答应五姐，说等有力量了，一定帮着把门房也盖起来。
自此，如何帮好气又好笑的傻五姐，成了压在弟弟心头的一件大事。琢磨许久，弟弟觉得，五姐有病，且不时发作。要让姐过上好日子，得先给姐把病看好。
说办就办，托朋友找熟人，经四处打听，寻了若干家医院，拜访了不少医生，似乎医好姐姐的病还有一线希望。于是，弟弟开着车，今天带姐姐去西安，明天去华阴。花了多少钱就不说了，多年间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的奔波，终于见到了成效。经多方努力，病罐子五姐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好。近年来，发病次数也越来越少，医生说，这已经算是痊愈了。
亲戚也好家人也罢，大家都说，五姐的面色红润、健康，比过去精神多了。
几年前答应姐姐的门房，在前年夏天也盖了起来。全水泥现浇，朱红大门，很是气派。热水器、整体橱柜、吸风灶，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甚至筷子勺子，能想到的，全部置办齐全。房子里，窗帘、衣柜、电视、新花被子、褥子，一应俱全。
五姐家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村人感慨不已。大家说，这样的弟弟，在如今的社会里，真是不多。
但弟弟对五姐的爱，并没有完。去年某日，弟弟说，要让五姐自己设法赚钱，自个儿能生存下去。
经过多方考察，弟弟从富平等地买回十多只羊，从大荔、华县倒腾来几百只散养鸡。在村外的承包地里盖好饲养室，办了个像模像样的养殖场。
弟弟对五姐说，“姐，这土鸡蛋在城里可值钱，你给咱好好养，每天就有活钱了。”
看着满院已经开始下蛋的鸡，满面红光的五姐乐呵呵地笑着：“没问题，我保证把鸡给咱养好。”
“可不准给鸡胡喂，只能吃苞谷吃豆子。”弟弟叮咛五姐。
“你放心，保证没问题。”
为让五姐尽快享受到赚钱的乐趣，弟弟买鸡时，抓的都是人家下蛋或即将下蛋的母鸡。鸡儿们进门没几天，就三三两两地开始下蛋。
几百只散养的土鸡，每天咯咯嗒嗒地在村头叫。一颗颗颜色纯正的土鸡蛋，没多久就成了慕名而来的城里人的抢手货。
鸡蛋换回的钞票不多，但五姐和五姐夫每天都有进项，心情一天比一天好。
看着五姐一天天喜庆起来的笑脸，弟弟心头渐渐释然。他说：“小时候割草，满满一笼，我力气小背不动，总是五姐背。上学，我个子小，被人欺负，也是五姐护着我。我妈去世时，最不放心的就是五姐。五姐有病，日子过得也不好。你说，我现在日子还算能过，不帮帮，我心里能安宁么？”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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