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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回老家了，一直风风火火地忙于工作，这次国庆长假一定要回家看看，不管再有什么理由，都不能阻挡我回家的脚步。于是，我携着疲惫的心灵，回到了故乡、回到了家。
家是心的摇篮。归来，自然要把心安放在家里，享受这种恬静的生活。当夕阳西下，行走在自然景观里，那些熟悉与不熟悉的面孔，似乎都是一种温馨。这时我看
到凉棚下的长凳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脸色红润、精神饱满，但难以掩饰老人身上挂满了的沧桑岁月。当我走近她的时候，那没有光芒的眼神依然写满了慈
祥。这时老人看到我的到来，抬头对着我微微地笑了笑。我知道，这是老年人到了这个年龄段时，一种固有的祥和表达，只要看到有人来、哪怕是你路过他的身边，
他们都会主动这样示好友善。我也向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对老人的尊重。并在老人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与老人攀谈了起来。而她那没有牙齿的双唇，微笑的
时候分明显露出一种岁月的长度。
我问老人是哪里人的时候，她一口京腔里夹杂着忻州西八县、黄河岸边的口音回答我说，是忻州偏关县的，前几年儿
子给她在忻州买了房子，才搬来这里居住的。老人的回答让我感到非常的惊奇，当然，我不是惊奇别的什么，而是惊奇老人的口音，怎么偏关会有一口京腔人呢？因
为，这样的口音分明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北京人，在黄河边要工作上很多年后，才能参差进当地的口音。这绝不是外出务工经商的忻州人，学着京腔、回来后的囧事
腔音。因为，这两者间的喉音有着本质的不同，语气的轻重缓急也区别明显。正是因了我这样的疑问，老人的话匣子似乎被打开，一个穿越解放前后，新旧社会、战
争与和平，人生纷呈的故事，老人慢慢地倒了出来。这在我的心里，犹如巨石击水，心澜大作，继而涟漪阵阵、经久不绝。
老人叫沈燕，出生于北京，
今年已是九十多岁的高龄。故事发生在抗美援朝时期，时中美两国、两军的大对决呈你死我活之态势，也可以说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大阵营对决的开始。起因是
苏联和美国相继撤出了在朝鲜和韩国的驻军后，朝鲜政府与苏联领导人密切协商后，使斯大林“同意了朝鲜领导人金日成对朝鲜半岛局势的分析和准备以军事方式实
现国家统一的设想”。于是，一九五零年六月二十五日，朝鲜人民军开始入侵韩国，朝鲜战争爆发。
朝鲜战争爆后，面对联合国军的大举进犯，应朝鲜
劳动党和政府的请求，党中央和毛主席作出了抗联援朝、保家卫国的重大历史性决策。十月八日，毛主席发布命令，将东北边防军组成中国人民志愿军，任命彭德怀
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命令志愿军“迅即向朝鲜境内出动，协同朝鲜同志向侵略者作战并争取光荣的胜利”。
十一月四日，党中央与各民主党派发表联
合宣言，号召全国人民积极行动起来，支援抗美援朝战争。此后，全国迅速掀起了大规模的抗联援朝宣传教育运动，极大地增强了中国人民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
坚定了中朝人民必胜、联合国侵略者必败的信念。全国人民团结一致，同仇敌忾，掀起了参军参战、支援前线的热潮。这时候的沈燕老人，正是青春年华、激情饱满
的时候。于是，她也和全国爱国青年们一样，走上街头，走在游行的队伍中，呼喊口号，打倒美帝国主义，支援抗美援朝。
之后，全国各行各业的青年
们开始报名，准备到朝鲜投入抗美援朝的战斗中去。报名书、决心书、请战书，雪片一样地堆积在各单位的党委办公室。沈燕老人说：“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人
们的爱国热情无比的高涨，我也写了决心书和报名书，并且是咬破手指用鲜血写出来的。交到了我们医院的党委后，第一批居然没有批准我赴朝参战，理由只有一
个，正在审查我的政治背景。”
是啊！那样的岁月，你有政治热情还不够，你还必须政治面貌清晰、过硬。沈燕老人是从傅作义部队医院和平过来的人，仅仅才两三年的时间，这在政治上确实需要考察才行的。说到这，就引出沈燕老人的一个国军身份来，这还得慢慢道来。
沈燕老人出身一个商业世家，她的父亲是一名老中医，在北京有一诊所，经济上不算有多么富裕，但还是比那些普通的老百姓们强上百倍、千倍的。最起码她的父
亲能将儿女们送入学堂，接受基础的文化教育。沈燕老人兄妹五人，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在家中她排行老二。那时候的北京不叫北京，而叫北平。解
放前的北平是傅作义的天下，国共两党处于大对决的态势下，傅作义也是号召全民抗匪，当然就是共匪了。说是号召，倒不如说是抓壮丁的。
征兵的人
来到沈燕老人的家里说：“你家五个孩子，十五岁以上的派出一个当兵，保卫我们的北平。”沈燕老人的父亲一听便傻了眼了，他说：“我家的大儿子出国留学去
了，小儿子在这里才有十四岁，三个女儿都是女儿身，怎么可以当兵的。”征兵的说：“没人也可以，交钱！两万大洋。”这一下把沈燕老人的父亲吓了个半死，半
天喘不过气来。这时沈燕老人说：“我去吧，我去给你们当兵。”
征兵的人看了看沈燕老人说：“你！你当兵？这是要打枪的？”其实，沈燕老人早就听出这伙人的话来了，他们是以征兵为名，搜刮钱财是实。于是，她又说：“我不会打枪，我会打针、看病。我会给你们的伤病员看病！”
“那好吧，你等着，不准走开，也不准离开北平，我们汇报了上司后再来告诉你。”征兵的国军们走了，而沈燕老人的父亲看着自己的大女儿说：“燕啊，你是女
儿身，怎么可以去当兵呢？你啊你，尽是胡来、瞎添乱的。”沈燕老人说：“父亲，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如果不这样，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两万大洋，咱哪有
啊？”
第二天，国军们果然来了，把沈燕老人带走了，带到了一个部队医院被安排在内科，主要是治疗一些常见病和多发病。从此，沈燕老人当起了军医，为战场上那些负伤的国军士兵们打针、吃药、瞧起病来了。
这时一个从美国留学归来的热血青年也在这科工作，他的名字叫王玉清。这时他看到来了一个身材高桃、体态轻盈、言行举止端庄娴雅的女子，便喜欢上了沈燕老
人。于是，他处处关心、担待、照顾着沈燕老人，而沈燕老人也喜欢这样的年轻人，有学问不说，而且还英姿飒爽、朝气蓬勃。不久俩人就恋爱了。是啊！初恋，像
一首朦胧的诗，抒发着这对少男少女那纯纯的爱，浓浓的情。经过一段时间的来往，俩人便正式结为了连理之好。这时北平城外接连传来了国军失利的消息，紧接着
天津解放，孤守北平的国民党军傅作义部二十五万人已完全陷于了绝境之地。
这时，为了保护这座驰名世界的文化古城免遭战争破坏，中共中央和中央
军委力争以和平方式解放北平。在九十万人民解放军兵临城下的震慑下，在北平地下党的耐心工作和北平许多开明人士的敦促下，国民党华北“剿总”总司令傅作义
接受了解放军提出的和平条件，并于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二日，签订了《关于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协议》。发出了《关于全部守城部队开出城外听候改编的通告》。
同时将《协议》诸点经国民党中央社北平分社向全国发表，并发表广播讲话。同时，城内国民党守军开始移到城外指定地点听候改编，到三十一日全部移动完毕。中
国人民解放军浩浩荡荡进驻北平城，北平向全世界宣告和平解放。
沈燕老人与她的爱人同傅作义的其他军队一样，开出城外，接受了中国人民解放的改编。他们夫妇同时改编到了北京地方医院工作，走上了生命的新生。
抗美援朝第二批的名单下来了，沈燕老人和她的爱人双双被批准入朝参战。沈燕老人说：“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在朝鲜西海岸的仁川港登陆。朝鲜人民军腹
背受敌，损失严重，转入战略退守。这时美伪军越过三八线，随后侵占了平壤，并继续向中朝边境的鸭绿江边进犯，炮弹都落到了我国的土地上了。志愿军共阵亡十
一万多人，医院救治战斗和非战斗负伤的伤员达到三十八万多人次。尤其是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我军装备落后，没有空中掩护，那运回来的伤员比蚂蚁还要多。边境
线这边的村庄里全是伤员。”
沈燕老人继续说：“我们是黑夜潜入朝鲜的，白天飞机轰炸过不去，只好在晚上时用小船来渡江。风高浪急，又有敌人的
炮弹飞机，看着看着小船就没有了，真的是令人毛骨悚然啊！我和我的爱人分在了两条船上，过去以后就谁也找不到谁了。”我问沈燕老人，那后来你们是怎么联系
上的时，老人哽咽着说：“到战争结束了也没有联系上，到现在也没有联系上，不知是死还是活。真是奇了怪了，抗美援朝的战场上，我们志愿军近两万多人就失踪
了，活不见人、死不见体。战争结束了交换俘虏也没有这些人的影子，人间蒸发了一般。我想他应该也是这些人里的一员了。他现在在哪？在朝鲜、在美国还是在台
湾，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老人讲到这里，我的心情沉重起来，战争，这就是战争啊！残酷的战争令一个个幸福的家庭在一瞬间破裂，令战争中出生的
儿童受到心灵与肉体上的伤害，战争带给人类的，只是痛苦与灾难。一发炮弹便可炸死几百人，几百发能屠杀多少人呢？而且，战争会使两国国民经济陷入困境，甚
至摧毁一个国家，一个民族。
这时我不好意思再问老人什么了。于是我说道：“沈老啊，对不起了，我的好奇勾出您辛酸的往事，请您谅解啊！”她
说：“没事的，我喜欢与人唠叨唠叨，这样心里反而会好受点。不过今天不早了，我明天如果还能醒来，这个时间依然还会在这里。如果你愿意听我唠叨，那你就来
吧！”我说：“好，我一定来……”
二、
第二天，我远远地望着凉厅，只见沈燕老人依然坐在那里。冰雪般的头发，在夕阳
映射下，灿烂出一种光芒。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了老人的故事、我肃然起敬的缘故，还是故事也感动了夕阳，令它泛出了多情的红晕。潮起的心引我又来到了老人的
身边，而老人看我也如约而至，感觉似乎非常的高兴。当我与老人礼貌性地招呼后，我便坐到了老人的对面。
今天，我不好意思听老人辛酸的往事了，
这样于心不忍，必定人生的回忆充满了太多的痛苦。可老人仿佛没有理解我的心事，却主动讲了起来。她问我说：“我昨天讲到哪里来的？”我说：“讲到黑夜里潜
入朝鲜，两口子分手后就没见过面了。”老人呵呵一笑说：“我是越老的事情记的越清楚，现在的事情反倒记不住了。”我问：“那这是为什么呢沈老？”老人说：
“因为，那些辛酸的往事，在心灵上结下了疤痕，我要每天晚上睡觉前，或是躺在床上时总要像背课文一样地复习一遍，所以就记得牢了。”
是啊！对
于经历过战争的人来说，生命能够幸存下来本就是一个奇迹，沈燕老人就是这奇迹中的人。作为卫生兵潜入朝鲜后沈燕老人以为自己会在医院里工作，给伤员包扎、
看病做手术。可当她上岸后却是敌机的疯狂扫射与无情的炸弹欢迎着她们，将她们打的七零八落之后，找不到组织，语言不通，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成了真正意义
上的小分队游击队员了。沈燕老人说：“那炸弹，好家伙，一颗接着一颗，声音好象停不下来似的。人们一乱，我也不知别人跑哪去了，只眼前一黑就晕了。晕了也
得跑，往哪跑？也不知道，那就瞎跑吧。这是人本能的反应啊！”
据沈燕老人回忆，她跑散后看到有一块大石头，她便藏到了石头下面的缝隙中去了。
只听到外面炮火声声，山崩地裂。第一次走上战场的沈燕老人，吓的裤子都尿湿了。当平静下来，天已大亮，她慢慢爬了出来，看左右都没有人，感觉更是阴森可
怕。这时，沈燕老人不知去哪里好了，正在徘徊的时候，看到山的那边有一不大不小的山洞。于是，她也顾不了害怕不害怕了，径直向山洞走来。
当走
到山洞的时候，突然从山洞里冲出三个人来，手里端着枪对着她喊道：“不许动，交枪不杀。”沈燕老人被这突如来的惊吓，瘫软在了地上，不知如何应答眼前的情
况。之后，只听对方说道：“啊！原来是个女兵，是咱们志愿军。”听到这样的声音，她的心稍稍平静了些，知道是自己人。然后对方又问道：“你是哪个部队的，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沈燕老人答道：“我是三十九军战地医院的，今天早晨被敌人飞机打乱的，现在寻找部队的。”
三个人一听是三十九军的，忙从地上把她扶了起来、扶到了山洞里，并告诉她说：“别害怕，我们也是三十九军的，也是被敌人打散的，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寻找部队去。”
是啊！这就是战争的惨状，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战争历来都是如此，一些特定的细小因素也会改变胜负的。由于我军入朝时穿插过猛，导致部队零乱了阵脚。
三十九军的这三个人就是这样的，几年没听过炮弹的响声了，当冲锋号吹响的时候，我们的战士都是侠骨英雄。回忆到此刻的时候，沈燕老人的表情兴奋了起来。我
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了我们志愿军当时进入朝鲜时的英雄豪气和我军在世界上从来就是战无不胜的英雄之师。
沈燕老人说：“三个三十九军的士兵，加
上我一共四个人，出了山洞开始寻找大部队。走了约两三公里的时候，我们终于找到了我们的部队，那种感觉就像丢失的孩子，找到娘时的心情一样，激动人心啊！
部队开始重新集结、修整，准备深入前线去。之后，就是我们三十九军创造历史奇迹的时刻了。”
沈燕老人回忆说：三十九军是第一批入朝的六个军之
一。在刚入朝的时候受到了一点挫折后，很快得到了恢复。之后，奉彭德怀的命令，在大雾弥漫，周围的森林又突然燃起了大火，浓烟烈焰飞腾，能见度变得很差的
情况之下。师长吴信泉接到前沿观察员发现云山守敌调动频繁的情报。于是，吴师长判断敌人要逃跑，于是命令部队提前发动进攻。三十九军的三个团凶猛地向云山
扑去。
在漫山遍野的军号和哨子声中，中国军队迅速席卷了云山外围阵地，然后杀入城中。一交起手来，才发现当面之敌竟是美军。原来美骑一师第八
团已于当日早晨和韩军换防接管了云山，因大雾的关系志愿军没有发现。第一次和中国军队交手的美军一时无法适应那种凶猛的近战，手忙脚乱，很快就被冲垮了阵
地。三十九军四面攻入了云山，将骑八团和韩一师留守的一个团打得四分五裂，满城都是攻击和围歼的喊杀声。
云山之战的三十九军首战告捷后，三十九军的威名在美军和联合国军中传开来。他们只要听到对手是三十九军，便闻风而逃，溃不成军。三十九经过浴血的苦战，打了许多的歼灭战，并且创造了单次战役俘虏美军最多的世界记录。
之后，还有很多的辉煌，大多是我们三十九军创造的。比如，志愿军发动第三次战役的时候，我们三十九军在高浪浦里以东地段突破敌临津江防线，解放汉城，进占水原，与友军一起收复了三八线以北广大地区。所以说，我们三十九军是我军军史上唯一一个占领过汉城的军队。
沈燕老人继续说：“我是中过六枪的人，但我命大，每颗子弹都是跑过来与我笑了笑就飞走了。我原来以为我们只呆在医院里，并且我们的医院在后方，结果是我
们的医院就在阵地上，就在枪林弹雨里。开始我非常的害怕，但是到后来就习惯了，听到枪声就象听到放鞭炮一般，很不以这然了。一九五二年，我们三十九军移防
西海岸，参加西海岸抗登陆备战。于一九五三年回国。前后近三年的抗美援朝战争，我们三十九军从始至终地履行了军人应有的职责和义务，在世界军史中，留下了
灿烂而辉煌的一笔。”
沈燕老人说：“接到上级命令，要马上班师回国了，兴奋的心情彻夜不眠。班师回国，不似幽夜潜水入朝，这时的我们面前到处
是鲜花和掌声。”然而令老人没有想到的是，回国后，回到家，才知道自己的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也都到了朝鲜参加了抗美援朝，并且依然还没有回来，生死未
卜。父母则坐在床上，当自己回来时，父母没有感到一点点的惊喜。母亲呆呆地看着她，而她的父亲则冷冷地说：“你命大回来了，回来就好，你的弟弟妹妹们和你
一样，还在朝鲜，你看到他们了没有啊？”
听到这些，沈燕老人的眼泪刷地落了下来。她说：“我的心痛苦极了，不知弟弟和妹妹是死是活，他们是在
我的影响下自愿赴朝参战的。唉！我在朝鲜战场，那样的危险、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我都没有哭过。可我看到母亲和父亲的眼神，我哭了，我实在接受不了，兄妹
五人，现在只有我一人站在父母的面前。于是，我便开始寻找妹妹和弟弟。等到志愿军全部回国了，却不见我的弟弟妹妹们回来。直到五三年的时候，我最小的妹妹
沈秋回来了。当我询问其他弟妹时，沈秋说：‘他俩都光荣了！’我头皮一紧，忙使了个眼色，不让沈秋继续说下去了，怕我的父母听到受不了。于是，我约妹妹沈
秋来到院子里，了解了详细的来龙去脉。”
沈秋说：“入朝的第四天他们就光荣了，而且是一起光荣的。我们都在一个部队，突然敌人来进攻了。一颗
炸弹落了下来。小哥沈军看到炸弹就在二姐沈红的身边不远，他怕伤了二姐，便飞跑过去将二姐压在了身下，结果两个人一起牺牲了。”“那他们的遗体呢？”沈燕
老人问道，沈秋说：“就埋在他们牺牲的地方了，那里我们志愿军修了一个陵园，有朝鲜老百姓值守的。”
沈燕老人听到这伤心的噩号，心如刀绞，可
她只能将这痛苦与悲伤埋藏在心里。于是，她对沈秋说：“这事咱先保密，不要让父母知道了，你看他们的精神，明显是受到了刺激的。如果让父母知道弟妹牺牲的
消息，他们会崩溃的。”沈秋回答说：“那好吧，可这事是迟早的，早晚要知道了的。”沈燕老人说：“唉！过一时说一时吧！老天爷怎么这样对待我们沈家啊！”
沈燕老人回到北京后，依旧回到了自己的单位工作，她的妹妹沈秋则依然在部队服役。一天，沈燕老人接到政府民政局打来的电话，说是要到她家去慰问。这时沈
燕老人急了，匆忙找到了民政局，请求他们不要去慰问，不然她的父母听到俩孩子牺牲的消息，会接受不了。民政局听了沈燕老人的话后，也想是这么个理的，便同
意的沈燕老人的请求。
沈燕老人说：“日子似乎暂时平静了下来，但作为生命肯定还会有风雨的，只是个时间问题……”
三、
一九五七年开展了一场反对资产阶级右派的政治运动。中共中央公布《关于整风运动的指示》，决定在全党进行一次以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为主题，以反对官僚
主义、宗派主义和主观主义为内容的整风运动，发动群众向党提出批评建议。这是发扬社会主义民主，加强党的建设的正常步骤。由于对斗争形势估计得过于严重又
采取了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的形式，使反右运动严重扩大化。一大批忠贞的中共党员、有才能的知识分子、有长期合作历史的民主党派朋友、政治上不成熟
的青年被错划为右派分子。他们被下放进行劳动改造，身心受到严重伤害，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给党和国家造成严重损失。大多数右派分子遭受长达二十多年的歧
视和迫害，尤其是在文革期间再次遭到猛烈冲击。在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五十五万多右派分子中能活到沉冤昭雪的只有十万多人。
在这场运动中，沈燕老人就是这其中的一员。因了她的国军身份和她丈夫留学美国的背景，以及她丈夫到朝鲜后失踪的迷，人们有理由相信她的丈夫在战场上投降了美帝国主义。于是，沈燕老人被工作组抓了起来。
工作组审问沈燕老人的事项是：“一、国民党特务是如何将你安插在革命队伍中的，其任务是什么？二、借名到朝鲜抗美援朝，为什么夫妻两人同去，你的丈夫是
怎样叛逃到美国去的？三、你的哥哥依然在美国没有回来，给你的任务是什么？四、你的父亲是资本家，你是资本家的后代，你是如何搞复辟的？五、你们的上级是
谁，怎么联系的，搞了些什么破坏？”
对于这些罪名，沈燕老人回答：“解放前的上司是傅作义，现中央人民政府委员，水利电力部部长，我现在的上
司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我和我的丈夫是响应祖国的号召抗美援朝的，他没有回来，到了哪里我是不知道的，他和两万多失踪的志愿军战士一样，是个迷。但我敢肯
定，他没有叛逃美国，也没有叛逃台湾。我的父亲不是资本家，而是给广大人民看病的医生。我的哥哥在美国，他想回来报效祖国，可几次申请美国没有批准，这是
他的信件。我没有破坏社会主义，我虽不是党员，但我要为共产主义要奋斗终身的。”
审查组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沈燕老人有罪，但鉴于她这样的身份也没有人敢说她清白、放了她。所以，在关押、审查了她一年多后，运动接近了尾声。审查组决定将她下放到了黄河边上的偏关县五七干校，接受劳动改造去了。
沈燕老人的遭遇直接影响到了她哥哥的回国。当她哥哥听到这个消息后，便彻底定居在了美国。而她的妹妹沈秋，也受到了影响，从部队直接转业到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一线连队，到今仍然生活在边境线上的一个小镇里。
沈燕老人说：从北京下放到偏关的时候，是两个人把我押过来的。先到达忻州交给了当的官员，再由当地官员送我到偏关。这时的忻州已是数九寒天，遍地茫茫的
白雪。我在北京关押的时候，父母也不知道我去哪里了，只有妹妹沈秋回来看望过我一次，因了怕政治影响的原因，她再没有敢来看过我。所以，我的衣服还是我妹
妹看我时带来几件，到忻州后差点把我冻死了。
忻州到偏关现在的公路也要走六七个小时，那时走了一天一夜。车在山路上颠簸，这一路上全是大山。
山路其实也就是延着一条河水，盘旋在山腰间的河滩地。当到达一个大山后，我们下了车，延着河水流下来的方向走了上去，在山里再拐几道弯，大约要不了一个钟
点，山腰上有一个院子和几排房子。这时押送我的人说：“到了，这就是你的五七干校了，你要好好地接受改造、重新做人。”
讲到这里，沈燕老人哽咽着说：“五七干校天天劳动干活，冬天修黄河堤坝，吃的是玉米、土豆，还有当地的杂粮。而且每天爬上大山运石头下来，校长说这样才能改造好世界观。”
沈燕老人继续说：夜晚，烧着木柈子的火炉，把宿舍烘得春天般温暖。第二天一早，我们踏着没膝的积雪，到附近捞朽木或树头，以备食堂做饭、宿舍取暖之用。果真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星期天大都学文件、听报告、典型交流。下午一般分组讨论、联系实际找差距、挖根源、“斗私批修”。晚上或放电影或以小组为单位搞活动。但印象最深的还是那次文娱汇演和忆苦思甜会。
先是点燃煤油灯关掉电灯，然后全体起立唱忆苦思甜歌。接下来就是吃忆苦饭，即每人一个糠菜团子——在冥冥暗暗的灯光与哀婉悲凉的乐曲声中一点点吃下。最后是灯火齐明，边唱“东方红，太阳升”边吃糖包思甜。
十几分钟从黑暗走向光明，跨越了两个对立的时空。忽然有人发现过道上趴着半个没有吃完的糠菜团子。经对周边人员认真审查，原来是一位驻校老贫农扔的。他
说旧社会吃多了、伤了，无论如何咽不下。于是，忆苦思甜会变成了批判会：现在一个糠菜团子咽不下，将来革命需要赴汤蹈火，又怎能在所不惜……
听着沈燕老人讲述五七干校的过程，使我也想起了文革的那会儿，那时真是一个疯狂的年代，激情燃烧的岁月。人们似乎失去了理智，这期间最重要的是经济秩序遭
到破坏，国民经济严重损失。民主和法制遭到严重践踏，正常的社会秩序被打乱，大批知识分子及干部被迫害，文化、艺术、知识多个领域均遭到不同程度的摧残。
高考制度被取消，造成知识的断层，给我国以后的发展造成很大的阻力和问题，导致和世界发达国家的差距越来越大。它对每个中国人心灵等各方面造成的影响却是
深远的，“文革”的影响己经深烙在我们中华民族的记忆当中去了。它“就像西方人眼中的中国长城、故宫、中国画、太极拳、京剧、旗袍、小脚等一切可以表征
‘中国’这个形象的民族文化和艺术一样，成为中国的一个特征”。
沈燕老人从反右进入五七干校，在干校里一呆就是七八年。这期间她接到父母逝世
的噩号，也不准她离开干校，回去给父母送终，她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甚至于接近麻木了。这时又是她的妹妹沈秋一个人为她的父母安排了后事，并从部队转
业新疆时专程来看望了她一次。沈燕老人回忆说：“我们姐妹俩抱着痛哭一场，我妹妹走的时候跪在了我的面前叩了一个头，然后说：‘姐，我这一去不计划再回来
了，我们姐妹以后能不能见面不好说了，如果再见不了面，这一拜就算我们姐妹缘尽了，你要多保重啊！’哦！生离死别啊！那场景时时在我的眼前浮现，现在回想
起来，既是痛苦，也是一种幸福，必定我有亲人来看望过我。”
文革的前一年，沈燕老人因了表现积极、态度好，又因了她的人缘和有医术水平，由县委特批她到县医院工作了。对于组织和政府这样的关心，她感到非常的满意。因为，她很幸运地提前走出了五七干校，而在她走的时候，依然还有很多人在干校里，没有归期。
之后的沈燕老人虽经历了文革等大大小小的运动，但因了她的善良和她的医术，在当地结下了广泛的人缘，受到了老百姓的保护与爱戴。这期间她又走入了婚姻的
殿堂，嫁了一个憨厚老实的本地人，并养育了一双儿女，讲到这里时，老人脸上又露出了幸福、满意的微笑。她说：“我从坎坷的岁月中走来，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我虽然受了不少委曲，但对人生没有后悔。那些对革命的真情、实情、激情、豪情，以及有些程式化，甚至荒诞的形势有过错乱的考虑，却总在我的记忆中流连。因
为青春，即使落下了许多疤痕，但它也是充满了活力、清纯与美好。”
四、
“光阴无语催人老，岁月留声录华年。”老人依
然在叹息中。而时间却不早了，又是半个下午，我起身欲与老人告别，这时老人却说：“不好意思给你唠叨了这么多，占用了你的休息时间。以后你回来想听我唠叨
就来这吧，我的房子就在这里的，这是我儿子和女儿专门买给我住的。对了，明年春天我儿子要带我去新疆看望我妹妹去了，我准备在那同我妹妹住上半年六个月
的，那时我就不在这了……”
人常说：“时光就像是风，一不留神就会从你身边吹过，有时候说时间像是失忆药，一时沉迷就会忘了许多。”但我在
想，他无声的来无声的走，只是对于一些没有思想而无为人的。如沈燕老人的人生，那绝不是风，而是道深深的痕，一本写满光辉彩页的书，它记录了一段人生走过
的经典岁月。
在此，我只有真诚祝福沈燕老人，人生安好……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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