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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窗外的蛙鸣聒噪得厉害。怎么都睡不着，便习惯性地抓着那只手——那是他的左手。那只手的主人虽然此刻睡得像宝宝一样安恬，可他即使在睡梦中也
条件反射般张开每个手指，这样，小小的，爱胡闹的，睡不着觉的她便可以将自己胖胖的小手塞到他的手里，然后，十指交握，一直到她睡着……
她结识这双手的主人已经二十余载，正式地牵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有十六年之久了。这双手一直陪伴着她，无论多少风雨，始终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青涩少年时，那双手是贪婪的。
每个周日不在学校上课时，他便偷空跑到她的家，看她。来到她的家和见到她之间隔着一道“银河”。因为她的家是一家营运得很好的饭店，每天屋内高朋满座，
而小小的她总是躲在自己的书阁里看书——此生只关书中痴，身外世界不相闻。但他每次都能以少年的大无畏的精神，闯过她爷爷咄咄逼人的目光，略过她严父慈母
的质询，又间或要“无视”宾朋无数惊诧的目光，然后，“咚咚咚”跑上楼来，而小小的她也早似心有灵犀般站在门口等他，当与气喘未定的他终于十指交握在一
起，突然感觉，那一刻相逢的美丽，令天地都失色了……那双年轻的手，就那么贪婪，就那么勇敢，他敢于撕碎少女所有的矜持，它们一次次游走在少女的身上、心
里，那来不及脱下的胸衣那撕脱的项链，都是年少相爱的见证……
每次激情过后，她总爱躺在他的身边，一根一根地查他指节上的小纹路。当时的他还
是一个对于成长似懂非懂的少年。他有未解的困惑时，就喜欢咬指甲，十个指甲都被他咬得平整而洁净。真的要佩服他，难不成下辈子，他要当一名修甲师吗？那他
服务的风格是不是也太“亲民”了一些呢？他不但咬指甲，还喜欢咬指节上的肉，久而久之，他的指节上便磨没了纹理，只变成了一团光滑的“死肉”。也好，这样
有特征的手，即使走在漆黑的巷道，即使半醉半昧，即使在午夜的噩梦中惊醒，也会令胆小的她第一时间找到他并牵到他的手——而找到他，也就会找到那种踏实的
感觉——有他在，心里总是安全的。
青年时，那双手是承重的。
那双肯把任性的她举到脖颈上，任她在离天很近离大地很远的地方大呼小
叫向世人炫耀自己的幸福的手，那双肯把唯一的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在公司的花墙旁，这个幸福的女孩的背影成了公司“偷拍”的人胶片中最动人的爱的风景的
手，在他们历经了八年的爱情长跑后，他用他的手牵起她的手——两个人一起以婚誓作为对彼此爱情的最大的尊重，他们结婚了——一生一代一双人，不叫两处销
魂。相思相望终相亲，天为我春！
小家庭的生活是崭新的，混乱的，当然也不失甜蜜的。从步入婚姻的殿堂，又在不久后做了父亲起，这双手愈发忙碌了——
白天，他骑着他的小自行车去“讨生活”，晚上，他回到妻儿身边。推着摇车里的儿子睡觉，用小小的气锤轻轻地击打儿子胖胖的小肚子，儿子张大嘴巴笑着，笑
得那么无邪；有时候，这双手也很坏，他把仅仅五个月大的儿子举得高高的，儿子惊恐地咬着袖子，仿佛在和恐惧作斗争，不过，他这种把戏没做多久，儿子便“习
以为常，淡定如风”了。有一张照片，时间显示是在儿子一岁的时候照的，照片中，年轻的爸爸把一岁大的儿子高高地举过头顶，儿子就在那儿嘟着胖脸稳稳地坐
着，已经毫无惧色了！
这双手虽然单细瘦弱，但它们却极为灵巧。它们能为当年笨拙的小女友修复断掉的磁带。一点点将断掉的部分拽出来，然后用小
剪子将透明胶布剪得与磁带一样细，接着将断掉的磁带粘上，再一点点滑动磁带的轮儿，将“受伤”了又修复得妥帖了的磁带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再一听，里面的
外语发音与原来的别无二样。
从一九九九年——至今，这双灵巧的手有了第二个“服务的对象”——儿子。
初婚时，两个人极为清贫，兼
之家中的小女子每天专事做梦、写诗，读书。她无视岁月偷换，她已不是当年书阁上的少女了。可她就是活得那么自我（那么自私），不肯承认自己已婚，已为人母
这一事实，还每天在她的书之城堡里，做着柏拉图式的爱恋之梦……有几年，他们的家庭生活是混乱不堪的。可他不怪她，他包容她的所有的天真，他纵容她——让
她身陷“围城”，还可以做着少女的梦。他主动肩负起契妇将雏的责任，一家三口“蹭饭”在她的娘家。他给孩子洗尿布，他给孩子喂饭；每天在岳母家吃过晚饭
后，他们要回到自己的小家前，他都要把尚幼小的儿子包得“扁扁整整”的——
到现在，还有人啧啧赞叹，当年的他是怎么把那些小被子、大被子，大
毛毯叠合在一起，然后还不忘把孩子的小手儿捋直，把孩子的小脚放平，包完之后，孩子的小脚包得严严的，怎么都不会“漏”，而孩子的脑袋能正好露在外面，这
样不憋屈……这样看起来极简单的活儿，孩子的妈妈不止一次试过，结果呢，不是把孩子的脑袋捂里，脚露出来了；就是把手背到后面没看到，孩子忍着疼也说不
了；再不就是，抱着孩子走着走着就“散花”了，小小的婴孩儿的小小的身体裸露在天地之间，年轻的母亲又急又窘，满头大汗……
这双手的主人是幸运的，当年的娇妻已经长大一些，能与他一起共经人生风雨；当年的弱子如今已长成壮硕的少年，非常持重有礼，把对父亲的感恩，时时记在心里，他自己呢？因为一直勤奋工作，奔波在工作的第一线，终于事业小有成就……
可这双手的主人也是不幸的。他三十四岁送走了母亲，三十九岁送走了父亲。直到现在，他还怕提医院，直到现在，他能回忆起梦到的都是母亲生病时痛苦的样
子……母亲生病时，他还年轻，从哈市医院，然后转院到宾县医院，他日日不离母亲的病床。为母亲梳头洗脸，擦身换衣，他曾经创下一个纪录，连续十八天与生病
的母亲一颠一倒睡，说是睡，其实，几乎一直都醒着。母亲只要说“疼”，他就一直给揉，因为母亲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所以，问她哪儿疼，她也说不清，只说哪儿
都疼，她的儿子便一直为她揉……那么柔软、细弱，温暖的一双手，就那样在母亲的身上揉着，轻抚着，十八天，十八天啊，他一直在努力为母亲抚去痛苦，一直到
母亲离开……是羊羔的跪乳恩吗？是乌鸦的反哺义吗？是的。只不过，这份报答因为他那么年轻却那么持重，因为他不辞辛劳，强抑将要失去母亲的悲恸，每天就是
对母亲笑脸相迎软语温言，所以，他无愧于天地，他无愧于父母，他的孝心让他的人格更显厚重……
人近中年，这双手更忙碌更稳健了。
每日早出晚归，闲居在家舞弄文字的妻子最喜欢听这双手掏出钥匙开门的声音，因为寂寞一天了，他可以把外面世界的“山光水色”讲给她听；有时候，他忙得好像成了“隐形人”，三天两天不见影儿，每当这时，她都很抓狂，可静下心来想一想，他真的不在吗？他无时不在……
他每天都要给全家做早餐，然后，他收拾垃圾袋，等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他才会去上班。十六年了，他从未让妻子收拾过任何脏东西，干过什么重活，因为他不
忍，因为他心疼。“不忍”才会产生尊重，“心疼”就是爱。每天早、中、晚，他都要每日三大圈，六小圈地把儿子从学校接回来，再送到学校去……他的手就像家
庭这艘大船的舵，只要他稳稳地掌着舵，一家人便可以永远在这里淡看生活的云卷云舒，笑对人生的宠辱悲欢，所以，谢谢你——这双手的主人——我的爱人：
假如人生能够留下可以延续的记忆
我一定选择感激
如果在我临终之前还能发出声音
我一定会说一句谢谢你
如果生命之中可以用我双手托起
你一定是我生命的精灵
如果爱能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一定对你说句谢谢你
谢谢你——
你搂着我的伤痛抱着我受伤的心
在迷乱城市中从来不曾说放弃
你牵着我的手走进明天的风雨
不管前路崎岖你从来坚定
谢谢你——
让我可以在平凡世界发现我自己
不管是否有阳光照耀我依然美丽
你让我明白爱你就是爱我自己
你让我学会珍惜生活里的点点滴滴
谢谢你……
补记：爱人，自从妈、爸“没了”之后，你的手就经常一只凉，一只热，并掌心潮红。看《易经》书里说，这是心里缺少安全感，情绪较为动荡所致，那么，请相信我，相信孩子，我们会一直与你同在——我们的现在、未来，一定会——彩霞满天！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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