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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在我五岁那年，母亲就到城里打工了。一年也没时间回家几次，每一次阿婆带我去赶集的时候，我都会盯着那条通向城里的水泥路看很久，很久，因为太想念母亲了。
那年夏天，母亲从城里给我捎回几条花布连衣裙，为此我兴奋了好几天。一天的时间里轮着穿上它们到处显摆，邻里的叔叔婶婶一看我的行头就问，“丫头，这么
好看的裙子谁给你买的？”我会无比骄傲地应道，“我妈买的。”他们那赞许的目光看得我心里美滋滋的，甚至一连几天我都不让阿婆洗那些裙子，天天穿着它们就
觉得乐。母亲一回到家里就为我那堆脱线、破口的衣服忙开了，缝缝补补就是一上午。
快乐的时光总过得很快，一听母亲要回城里工作，我就死死拽着
她的衣角不放她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得整一个泪人。阿婆拉着我，掰开我那拽着衣角的手。她让母亲快走，我使出全身的劲和阿婆挣扎着，不够力气索性就在
地上打滚，母亲见我那架势也很无奈，蹲下身子哄着，“丫头乖，妈妈工作挣钱了才能给你买好看的衣服，等妈妈攒够钱了就接丫头到城里念书，好不好？”随后母
亲掏出五块钱给阿婆，“一会让阿婆带丫头去买好吃的，在家要乖乖听话。”母亲走了，我看见她眼角的泪花，她越走越远的身影任凭我哭得再凶最后还是消失了。
就那么赖在地上哭了大概半小时，哭得眼泪干了还一个劲地抽泣。一赌气晚饭都没吃就一头扎进被窝里。第二天一觉醒来就没那么伤心了。
那年九月我被送进学校读学前班。我是班上年龄最小的，也许因为班主任和母亲住同一个村，对我特别关照。总的来说，在校期间我还是变得乖巧了。我想母亲这样做的初衷是为了不让我在村里乱窜闯祸。
转眼就过年了，母亲这次回来给我买了很多零食，是村头小卖铺都没有的东西。还给我添置了一件粉红色的棉袄。我悄悄跟母亲说，“班上一个同学衣服上的小金
花可好看了！”母亲笑了笑，二话不说就取出针线盒也给我的新棉袄绣上了两朵小金花。乐得我绕着母亲唱起老师教的第一首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母亲那时听了
也是非常高兴的。
年后，母亲即将离开。我强忍着泪水没有哭。只是一个劲地要求母亲要快点回家，她点点头，“妈妈很快就要接丫头到城里读书了，要乖乖听话！”
母亲没有骗我，一年后，她就接我出城了。每天傍晚我放学后都会到母亲工作的制衣厂玩。相比母亲拼命地赶货，我倒清闲自在，穿梭于每个车间，东溜溜，西逛
逛。一天，我见母亲的水杯没水了，而她又忙得四脚朝天，便主动给母亲打开水。那杯子不隔热，而我又倔强地认为一定要给杯子满上。由于忍受不了开水的灼热，
一松手，开水全撒了。右手一下子就烫得通红，当时还不争气地大哭起来。母亲赶过来一边骂一边心疼地拉着我去冲凉水。本来想帮母亲做点什么，可却越帮越忙.
还让她担心，这件事每次想起来总有那么一丝内疚。
那时候，我们租的是大户人家用来堆放杂物的一间瓦房。一打开门就可以看见两个很漂亮的花圃。
那种着许多颜色的玫瑰。主人家的孙子跟我差不多年纪，却有许多的玩具和吃不完的零食，我是挺羡慕的。可我知道母亲接我出来读书已经不容易，所以从来不要求
母亲给我买学习之外的东西。不过，母亲每次拿到工资都会给我买一包喜之郎。只要想到她每天到市场挑最便宜的鱼，再看看房子里那张由两条桥凳和几块木板搭成
的床，那三张矮木凳围着吃饭用的小桌子。想买东西的欲望就像消气的气球。虽说生活是艰苦了点，只要能和母亲在一起就很满足。记得有一次睡到半夜，床中间的
几块床板塌了，我和母亲都被夹在床板之间，醒来见到那般状况，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还在那直嚷嚷：“妈，青蛙要落地了！”
中秋节将近，母亲厂里发了一些月饼，一箱葡萄还有一箱苹果。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可以吃到那么多的水果。在乡下，拜祭月亮用的也只是四五个小苹果，还得和弟弟妹妹分着吃，想想就觉得自己很幸福。
母亲从制衣厂辞工后就在城里开了间理发店，随后我们也搬到另一个地方。那是二楼的一套房子，有种着许多盆花的小阳台。每天晚上，我都要先在理发店睡上几
个小时，店打烊的时候都差不多凌晨两点，母亲摇醒我再回到住所。多少个夜晚，母亲骑着自行车载着半醒的我，经过那个可以听到老虎叫声的公园，还有漆黑一片
的两个池塘夹着的小路。其实我挺怕黑，唯有紧紧地搂着母亲的腰，生怕身后有坏人把我抢走.六点闹钟响了，母亲把我从床上拉起，接着给我梳两个羊角，扎上粉
红色的蝴蝶结，急匆匆洗涮一番就到早餐店报到了。风雨不改，每天一杯一毛钱的豆浆和一碟一块钱的肠卷，小日子过得挺惬意的。
学校里，同桌的男
生老是欺负我。课桌的三八线只要有一点越界，他就用铅笔尖戳我手背。吃饭的时候，母亲见我手背青一块紫一块的就问怎么回事，我只好老实交待。第二天课间时
间，我就见穿着青色风衣的母亲来势汹汹地找那男生兴师问罪，并告知了班主任，从此，班里没人敢欺负我。母亲那高大的身影一直留存在我记忆深处。小时候，大
概每一位母亲都是孩子的保护神吧。
几年打拼下来，再向亲戚朋友东借西凑一点，我们一家子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窝，母亲考虑上学路途远，就把我转到家附近的一所新学校。在那里，不仅学习上有了很大的进步，人也变得豁然开朗，真的要感谢母亲明智的决定。
毕业出来也工作了几年，终于自己也可以给母亲买点东西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如今，我29岁，母亲已是52岁，能为母亲做的实在太少。二十多年的养育占
据了生命的多少？母亲日以继夜地工作换取我的成长所需。现在年纪大了，很多年轻时想做的事现在也不可能完成了，还得为了生活的三餐继续奔波，即使这般劳
累，记忆中，家务依然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没有一天落下家人的早餐。无论是读书的时候还是出来工作后，母亲从来都不会忘记给我的水杯加满水，半夜起来悄悄打
开我的房门看我有没撑开被子。她那无微不至的关爱似乎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范围，以致我怀疑如果有一天离开了这个家，我该如何独挡一面。随着年纪的增长母亲
也变得越来越唠叨。叮嘱我要做的事情至少要复述四五遍才相信我记住了。其实是她的记忆衰退了，因为忘记熄火而烧焦锅的事常发生。年年月月，母亲的操劳也让
她的身子付出了代价，在她这个年纪，常年被腰椎间盘突出并滑脱，肾结石困扰着，终于不得不停下来歇歇。没有工作的日子母亲是孤独的，无意中听到母亲对邻里
说起因为闷得慌而经常以买药材煲汤的名义跑去市场找人聊天，得知这些做女儿的很愧疚忙碌着工作而忽略了母亲。当我渐渐进入母亲这个角色我才发现，幸福家庭
中的好女人不好当。譬如我，一进厨房就手忙脚乱，碰上不会煮的菜就打电话向母亲讨教，一番解说后肯定免不了母亲的责怪。并且似乎她越来越担忧我的生活质
量，每一次回到家，临走前她总会塞很多东西给我。水果，牛奶，肉干，零食，几乎把家里有的都打包给我她才满意，妹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一见到我回家就打趣
说，“鬼子又进村了”。
偶尔，与母亲坐下来闲聊，说起她那副整天吃药的身子骨，还有那越来越厚的指甲，她笑笑说道：“真的老咯！”我能察觉她
话音中的失落，只是我也不知怎么去安慰她，毕竟，每个人时时刻刻都在老去。聊到最后，我们谁都不出声了，就静静地坐着。一家人能呆在一起聊聊天也是蛮幸福
的一件事。文化程度不高的母亲说不出大道理，可她用行动告诉我，她很爱我。其实我也一直想对母亲说一声，“妈妈，我爱你！”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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