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乡愁

    “喜闹元宵动地歌，三杯酒后渴思多。银盘中有家山影，一捧清江兑月喝。”（李仕龙《灯节夜思乡》）异乡充溢天地的满月光辉，却挂满了不尽的乡愁，托不起片刻的欢愉。宣纸上的墨浓化不开，簇成心境一种。家乡，梦中相思，相思成梦。一掬西风泪，漂泊羁思浓。客居异乡时，乡愁是寻隙膨胀的情愫，使得我们心中的一切崩塌缴械，自己将自己打败，无人能逃，即使是潇洒无比的李太白也不例外。“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酩酊大醉时，李太白似乎是一个乐不思蜀、底气十足地放逐家乡的浪子。但酒香消退，夜深阒寂时，他却无可奈何地被无边的乡愁所俘获：“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一袭月色彻底揉碎了他内心的坚强；“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一曲笛声足以让倜傥的他愁肠百结。

　　一生中，每个人的独家记忆都在家乡起航，命运从家乡开始呼吸。但时间一长，我们往往变得躁动不满，开始冷漠地厌恶家乡，渴望毫不回头地远离。家乡在我们眼中已然衰老，它给予我们的恩赐与温存都无力挽留住我们决绝的步伐。有时，我们甚至还咒骂家乡，痛恨它的羁锁让我们无法逃离。但我们热情地奔往异乡后，却往往发现自己被宿命纠缠，异乡没有成为圣地，反而残忍地挤压自己，永远是那么陌生。“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收获的只有满怀疲倦与凄伤。异乡华灯满街，却没有一盏属于自己。凛冽寒风中，孑孓前行，再也没有家人给送上的寒衣和情语绵绵的叮嘱，这时，乡愁便降临心中，思念弥漫思念。许多人只有陷入失落颓唐而厌倦漂泊时，才会想起家乡，但家乡却会不计前嫌地收留归来者。乡愁是异乡的特产，让我们真正地读懂家乡，并使得我们明白家乡对我们一无所求，除了我们的理解与珍惜。

　　为了求学，我不得不离开家乡。在冷漠的异乡，每当空虚苏醒，乡愁就会触动我脆弱而敏感的神经，这时我常常朝着家乡的方向，临风而拜，从记忆中搜寻家乡的印象，寻求心灵的慰藉。我的家乡，亦是我生命中的情种，在陕南一个名叫西河的小镇。对家乡的最爱，要数它的春天。幽幽的青草在低低的山岗上成片地延展开来，似少女绿色的百褶裙翻飞着。寂寞被压碎，泥土的每一个细胞都随着青草呼吸着，同春窃窃私语起来。玛瑙似的野花星星点点地缀着，风一来，就欢跳起来，抛着媚眼。薄暮时分，山脚下几个跑满了春天气息的院落，阵阵炊烟袅娜腾起，在空中为春谱曲，给肃穆的傍晚平添了淡淡的色调，渲染帧帧诗意浓郁的水墨画。

　　帝王之都的古城，春天却丝毫没能真实具体起来。星星街边树、点点盆中花、三两燕子群，反而成为了格格不入的例外。乡愁在我心中疯狂地拔节，虚构并延续春天的气息。北方的夜更是单调的，寂寥挤压着寂寥。萧萧冷风，雾霭抹抹，星月黯然，我常常临窗而坐，伴着泛黄的孤灯。笔下的文字敲击着夜的元素，点染苍莽。我克制乡愁的努力最终都会归于崩溃，双眸被思念的彩笔晕染得通红。

　　时光可能羽化一切，但乡愁始终会牵动着我的心。不管我浪迹何方，家乡的一隅春色、一缕炊烟，都深沉缱绻得让我魂不守舍。即使是家乡的一滴露珠也会成为佳酿，不让我的心风餐露宿。岁月聚散，纷扰尘世，我只想摒弃纷扰，守望安宁，让家乡安放我的过往岁月。

　　皈依乡愁，却不诉心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