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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拂晓前的矿山路上阒无人迹,道路两旁的路灯值了一夜班已有点蔫了,越是接近黎明,光晕越发显得浑浊、惨淡、微弱。 李海兵摩托车开得飞快,虽然头上戴着头盔、腿上裹得护膝,全身武装得严严实实,但刺骨的寒风扑面吹来,还是感到全身彻骨的冰凉。 裕公矿综采五队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刘四小、张万辉几个老烟鬼坐在长椅上吞云吐雾;张杰、穆喜军几个年轻后生正抓紧时间吃着在来坑口的路上买的鸡蛋饼、烧饼。 “这构造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过完,天天加班晚点的可把伙计们受坏了。”刘四小咳嗽了一声说。 “咱们这些老家伙还行,年轻人都是吃白米、喝牛奶长大的,哪能受了这罪,赵学军、李永刚那几个后生都旷了好几天工了。”张万辉瞅了一眼张杰几个后生接着说, “受也不怕,关键是上了井天都黑了,连找个对象的时间也没有。”张杰沮丧的说。 “黑灯瞎火的不是更好,和对象搞点小动作不是更方便了吗?”穆喜军坏笑着说。 穆喜军一句话逗得大家都呵呵的笑了。 李海兵走进了会议室,见工长从调度站开完会进来了,会议室里顿时嘈杂声小了许多。 “伙计们,队长上8点班还在井下,采煤机往无炭柱区域开呢!无炭柱开始往小了缩了,这两天班里的出勤少,伙计们再坚持坚持,等过完无炭柱再休息。”李海兵说。 安排完班前会,一群人立刻把李海兵包围住了,吵吵着要休息。“不行,我刚才不是说了,现在队里过无炭柱,一个都不能休息,凡是休息的都按旷工处理。” 见工长态度斩钉截铁,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大家也就发着牢骚朝澡塘走去了。 澡塘里,暖气片上铺满了综采五队职工的窑衣,那是一些早来的矿工趁开班前会前的一点时间在暖气片上干干汗水浸透的窑衣。 李海兵走进澡塘。 “海兵,光是让伙计们受呢,你看伙计们的衣服每天上来都是湿漉漉的,都发馊了,咱们每天上来天都黑了,公管服中心的娘们都下班了,伙计们连着十多天没有换过窑衣了,你也不反映反映。”刘四小不满的说。 “我已经告诉队长了,队长说会和后勤部门联系解决的。” “解决,咋解决,都好几天了,连一个屁也没有。”张万辉说。 “我见了队长再说说,大家换衣服麻利点,别误了人车。” 二 8205工作面,生产溜机头矿灯晃动,人影交错,职工们有的攉煤,有的支柱,队长王占江正在指挥拉架工拉架、管理机头顶板,为拉机头做准备。 队长王占江上半身只穿着一件衬衣,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单体柱顶住支架的前梁,拉架的机灵点。”随着拉架工移动支架时,高压乳化液管发出吱吱的声响。 随着一架架支架拉出,机头顶板上的矸石不再往下流了,顶板总算控制住了。拉机头的职工拿着液枪升起单体柱顶住生产溜机头,支架工开始拉掩护架、顶溜,生产溜机头在单体柱和支架的的合力推动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溜子总算顺利拉过了,剩下就是负责拉机头的职工支柱了。 王占江长出了一口气了,用袖口抹了一把额头上煤尘和汗水。0点班工长张发金知道队长又发愁了。自从工作面出现无炭柱,队长经常是8点班、4点班连轴转,在井下常常一呆就是十多个小时,吃住就在办公室。一个多月来,粗壮的汉子瘦了一圈,眼窝深陷,两只眼睛红红的,望着队长憔悴的样子,张发金心里一阵难受。 “队长,顶板管理好了,机头也拉好了,你上井吧!井下我会操心的。” “等着溜子转起来,我就走。” “伙计们,加把劲,支完柱,赶紧割煤!”张发金喊道。 支起柱子,开始割煤了,溜子呼啦啦转了起来,采煤机开始嘶叫着轰鸣起来。 王占江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已经是凌晨4点钟了,想起明天上午矿上还有生产会,于是又叮嘱了张发金几句,朝进风方向走去。 在扩区车场,综采五队上4点班的伙计们一个个疲倦的躺在地上或靠在墙上打盹,全然不顾阴冷的风吹来。王占江下到扩区车场,看到伙计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的样子,内心感到一阵内疚。 “咋还在井下。” “大巷换轨道,现在不通车了,都等了两个多小时了,车还不知道啥时候进来呢!”见队长问,4点班的工长李三虎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说。 “那也应该先把伙计们送出去,再换铁轨,这群王八蛋!”王占江一听就火冒三丈,于是就拿起扩区车场的电话要通了矿调度室, “我是王占江,咋回事啊,都4点了,我们这上4点班的人还在井下呢,让不让让兄弟们上井了。” “兄弟们辛苦了,快了,大巷轨道修好了,马上就进人车。”矿上的调度员打着呵欠说。王占江气呼呼的挂断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人车千呼万唤始进来。 人车来了,职工们揉揉惺忪的眼睛,一骨碌爬起来,一个个钻进了车厢,一个个扯着嗓子,让司机快点开车。 电车风驰电掣朝井口开去,车轮在高速运行下和轨道发出咣当咣当的撞击声。王占江坐在人车里,看着职工们一个个在车厢里又瞌睡起来,他自己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综采五队开采的8205工作面去年由于初采不久,就发生了尾巷煤层自燃现象,工作面被迫封闭。 今年初,启封后,全矿乃至全局都盯着这个工作面,这个工作面,矿上投入了最先进的机器设备,采煤机、溜子都是德国进口的。不要说在全矿就是在全局也是数一数二的的设备,全指望8205工作面多打“粮食”呢! 王占江在班前会不止一次对职工说:“全矿的老百姓都盯着咱们综五队,如果咱们的生产组织不上去,全矿老百姓都会指着脊梁骨骂咱们的。” 靠着先进的设备和综采五队严细成风的硬骨头精神,今年前三个季度全队每月产量一直保持接近30万吨的水平,挑着全矿三分之二的任务。矿上、局里敲锣打鼓送喜报,《矿工报》连篇累牍的报道,歌颂五队的职工是矿山的英雄,队里的伙计们乐滋滋的,矿上的老百姓一说起综采五队的职工,都会翘起大拇指。 可进入四季度,到了销售煤的“黄金期”,工作面煤壁却出现了无炭柱,构造区域煤壁石头硬,顶板压力大,还容易发生冒顶事故,无炭柱区域的钻眼、响炮,管理顶板成了队里的家常便饭。工作量比平时多了一倍,伙计们工作量大了,上井的时间迟了,时间长了,心里面难免有点怨气,有好多职工常常是十多天难的休息一天,但也是只是发发牢骚,说些风凉话,背后骂街。除了赵学军、李永刚那几个平日好耍钱的家伙前两天招呼也不打,不见了人影外,其他的职工,没有一个旷工的,不管前一天多疲惫,第二天照样精神抖擞出现在班前会。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工作面的生产条件不见好转,无炭柱一点也没有过完的迹象。 “伙计们这么辛苦,矿上也不给解决点实际困难,早班换窑衣、井下联系专车的事情都向矿调度、后勤部门反映了好几次,但这些部门负责人都是哼哼呀呀,然后就没有回音了,今天矿山开生产会,一定要在会上把这些事情反映一下。”王占江心里想。 三 王占江疲惫不堪的走进调度会议室里。上了井的他洗过澡后,只是在坑口的小饭店要了一碗大碗面,然后就匆匆赶来矿调度室开生产会。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见王占江进来,会议室里的目光齐刷刷朝他射来,目光里有同情、有轻蔑、有敬佩…… “王队辛苦了。”说话的时调度室主任赵建平。赵建平随手递给他一支红梅烟。 “哎,不是辛苦是命苦。”王占江苦笑着接过烟。 “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老哥,可这火焰山可是让兄弟脑袋大啊!” 眉头紧锁的张矿长走进了会议室,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会议的议题主要是讨论尽快帮助综采五队通过构造,恢复生产。 综采五队一直是矿上引以为豪的标杆队,连续十多年产量一直稳居全局高产队前列。但现在生产被动的局面,让一向给人感觉能沉住气的张矿长都感到坐不住了。也难怪张矿长闹心、窝火,如果综采五队的产量上不去,全矿全年的生产任务就难以完成,无法向局里交代,职工收入也会减收,老百姓就要骂娘。 会议从上午9点一直开到了中午11点,会议始终在热烈的讨论、甚至还有些争执气氛中度过。会议室最终达成三点意见:一是全矿副总以上领导、生产技术部人员从即日起每天跟班现场解决生产中的技术难题;二是有地质测量部牵头尽快制定新的过构造措施方案;三是对王占江反映的职工上井坐车难等问题,运输部、后勤部门要立即解决。 散会后,王占江特意跑到后勤部部长面前,递给后勤部部长张胖子一支烟,陪着笑脸说了今天早班上来换衣服的事情。 “没问题、没问题。”后勤部部长张胖子挺着溜圆的肚子说。 中午吃完饭,王占江在调度和检修班工长李海兵通了电话,听到井下的情况还可以,王占江才放下心来。最后,王占江告诉李海兵上井带着伙计们到公管服中心换窑衣。 通完电话后,王占江回到办公室倒头就睡,准备黑夜上夜班。迷迷糊糊中,王占江看见工作面的支架倾斜了,咋么扶也扶不住,火急火燎的他爬起来,下地鞋也顾不上穿,就往外跑,一推开门,外面天已经黑了,才知道刚才是正在做梦呢,看了看办公室的钟表,时针已经指向7点一刻。 他自己也不禁哑口失笑,这时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拿起电话,电话里传来调度员的急促的声音。 “好的,我立刻到。”王占江放下电话就往外跑去。 四 矿办公楼门前,张万辉、张杰等一群人穿着窑衣正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吵吵嚷嚷要见矿长呢!旁边李海兵正在劝解大家先回去洗澡。 “说好了上来换衣服,上来了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光是让伙计们受呢!” “就是,今天不给换衣服就不洗澡了。” 王占江赶到办公楼门前时,办公楼门前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老百姓, 对于职工的行为,老百姓无一例外的表示支持。 “别吵吵了,今天换不了,明天肯定换,大家都回去洗澡,早点回去睡吧。”李海兵说。 “他奶奶的,光是要煤呢,也不看看这衣服都发了霉,又酸又臭,也没有人管。”刘四小朝办公楼大理石地上狠狠吐了一口痰,气呼呼地说。 “快点回家吧,老婆等的急了,跟别人跑了,那可不是换衣服的问题了。”王占江半开玩笑半劝解道。 见队长来了,职工们一个个骂骂咧咧从台阶上坐起来,准备去洗澡。 就在这时候,一辆黑色轿车驶进了办公楼门前。 “矿长来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见张矿长来了,王占江刚想上去解释。 张矿长挥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伙计们,我作为矿长对不起大家啊,换衣服的问题,我已经知道了,大家现在就去公管服中心换衣服吧,他们的人已经去了。” 张矿长说完,亲自和一个个职工们握手,有的矿工伸了伸黑黝黝的的手又缩了回去,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张矿长握住刘四小的手,刘四小衣服的袖口破了,只是用井下的炮线拧巴了拧巴,张矿长看着刘四小的袖口,哽咽了一声说:“老哥,对不住了。” “没啥,我们做的也不对。”刘四小尴尬的笑了笑说。 望着职工远去的背影,张矿长心里感到一阵心酸。“多好的职工啊!虽然自己平日嘴上经常说职工利益无小事,可是工作中却还是疏忽了,忽视了他们的感受。”张矿长心里自责道。 公管服中心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了,接到张矿长电话的李胖子已经赶来,满脸堆的给综采五队的伙计们边解释着,边吆喝着几个服务员抓紧时间给大家换衣服。 看着矿工们一个个心满意足的走了,张胖子才用手揩了额头上的汗水。 五 清晨七点钟,矿上雷打不动的早碰头会上,参加会议的各部门人员走进会议室,却发现会议室和平日有些不同。张矿长早早坐在会议桌前,面前还有一件已经辨不清颜色的衬衣,衬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见人都进来了,面色凝重的张矿长说:“首先开会前,我做一个检讨,我对不住五队的兄弟们啊!他们在井下流汗攉煤,我们却连这么一件小事也做不好,我不知道要我们是干什么吃啊!” “这衬衣全是被汗水浸湿的,大家传着这件衣服看一看。”张矿长把衣服拿起来接着说,说完,张矿长把衣服递给了身边的李总工程师。 会议室里一时鸦雀无声。 角落里坐着的李胖子把头恨不得地上裂开一道缝钻进去。 当天下午,一辆卡车驶进了综采五队会议门前。 “王队长,快招呼伙计们下来搬棉衣吧,矿上给全队每人发了一件棉大衣。”李胖子走进综采五队会议室,对正在开“二五”安全会的王占江说。 也够难为李胖子的,硬是在一天跑遍了全市的市场,拉来这一车棉衣。 五 井下的8205工作面更忙碌了,矿上的技术员爬进爬出,矿上的领导盯在现场现场解决生产上的难题。 综采五队的职工们这几天干劲更足了,也更顺心了,下了班,拉五队职工专车就在下面等着,职工开着玩笑说,享受了国家领导人的待遇;公管服中心设立了值班室,只要综采五队有职工有需要换衣服的,随到随换。 十一月中旬,8205工作面的无炭柱的构造区域取终于过完了,生产条件也起来,憋屈了一个多月的采煤机终于能尽情欢唱了。 矿调度室,综采五队的产量呈直线上升。 综采五队的伙计们黑脸白牙的笑了,这一笑,把什么烦恼忧愁都丢掉了。 可是队长王占江却因劳累过度病倒了,住进了矿医院。 李海兵下班后,和班里的伙计们一起去医院看望队长。 病房里,看着伙计们都来了,王占江心里感到一阵欣慰。 “队里的生产咋样?” “队长,你安心养病吧!队里的产量好着呢!” “赵学军、李永刚那几个旷工大王最近出勤咋样?” “那几个小子,又有好几天没来上班了。”张万辉抢着说。 “那还不去他们家里看看,千万不能让他们耍钱了。” 说着王占江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队长,我们去就行了。” 李海兵几个拉住王占江说。 “那快去吧!我没事的。” “我们现在就去!”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王占江,李海兵突然鼻子感到发酸。 冬天夜晚的矿山路上,两旁的路灯发出橘黄的光芒,路人行色匆匆。 李海兵骑着摩托车朝麻地巷驶去,赵学军、李永刚几个职工的家都在麻地巷……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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