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汉荣
青花瓷碟
一枚青花瓷碟,大约是明朝的吧。边沿是一叶叶兰草,那么鲜活,似乎还保留着数百年前那些早晨的露水。一朵莲花端坐中心,多少代了,那几只蜜蜂仍在旋舞,莲花欲绽未绽,一个虚构的愿望蛊惑了纯真的翅膀,留住了伤感的美学。我想起无数出没于碟中的筷子,我想起它盛过的美味,我想起它在餐桌上、水池里时时碰响的清脆的声音。一个不大不小的磁场,聚集了许多相同或不相同的口味、口音和表情,炊烟在风中飘散,鸟儿在黄昏远行,客人们一茬茬走了,只有它留传下来。生存的地址不断变成遗址,新婚的礼物不断变成遗物,生活的箴言不断变成遗言。它留传下来,且来到我的面前,向我叙说着:从前,从前,从前……
水 缸
水缸。一个大肚能容的汉子。据说是祖父从百里之外的窑场用牛车拉回来的。感谢爷爷,感谢牛,感谢那窑场。多少水土流失了,感谢遥远年代的那些火焰,让我得以看见那时的土质和工艺,让我得以想象那时生活的容量。海很远,河不停地向远方流逝,是你,水缸,你来到岁月中间,你站在温暖的厨房:于是生活有了深度,有了随时可以支配的波浪。缸沿那么光滑,许多手在这里碰触过,许多眼神从这里掉进水底。缸很浅很浅,一眼就能望见缸底的花纹;缸很深很深,几乎就是地心的深度,是一个家族不可测量的血脉的深度。
砚 台
砚台,依旧那么黑。如过去年代遗留下来的某个夜晚。许多长夜被磨亮了,许多长夜又尾随而来。于是不停地磨呀磨。磨墨的手渐渐沉静而从容,夜不再迷茫而苦闷。天河涨潮又落潮,北斗耐心地打磨寒冷的北方,瀑布用千年的泪水在悬崖刻写遗嘱。磨墨的手在夜的深处,重复着微不足道的手势。闪电的笔触那么苍白,流星的字迹那么潦草。每一个夜晚都埋葬一条天河,每一次心跳都告别一次爱情。鱼走了,留下河床:美人走了,留下铜镜。漫长的夜晚都溶解在小小砚台里,最终抽象为几页或苍劲或飘逸的笔迹。是的,必须深深地进入自己的夜晚,耐心地打磨每一寸夜色,如打磨贵重的黄金。天亮的时候,或许,不用你握笔,笔会握起你,向你密授一种险些失传的字体……
樟木衣箱
我从不随便打开它。我爱它,尊敬它,从它棕色的脸上,我能看到先人们的表情:坚毅,沉静,忧郁。
打开它的日子,就是我的一个私人节日。我只选择农历的某个吉祥的日子或节令,才轻轻打开它,比如立春、惊蛰、谷雨、立秋、七夕、除夕、端阳……这些日子,一定是我的先人们换衣的日子、缝衣的日子、织布的日子、赠衣的日子。天空换衣了,季节换衣了,我的先人们也换衣了。脱下一件,把昨天压进箱底;取出一件,把明天穿在身上。箱子,一个忠厚的管家,保管着他们的体温和款式。
于是,我看见我的爷爷以及爷爷的爷爷,我看见我的奶奶以及奶奶的奶奶;我看见那些遥远年代的姐姐们妹妹们哥哥们嫂嫂们。他们来到箱子面前:取衣、换衣,叠衣;把春天取出来,把冬天放进去;把一袭袭早霞穿在身上,把一件件黄昏放在箱底。
我仿佛看见,新婚的花衣裳那么害羞地躺在一件青灰色男式大衣旁边,命运和命运交叠在一起,相同的布,不相同的款式。祖父流落天涯,祖母每一夜都打开衣箱,取出那只有一个人合身的衣服,翻来覆去地看着、抚摸着,直到用思念把它暖热,于是她便触摸到远方的体温,这时,她凝望窗外:那漂泊的月亮也披上了云的衣裳……
白衣、黑衣、花衣、衬衣、外衣、新衣、旧衣、单衣、棉衣、嫁衣、老衣,都曾经在这里紧紧挨在一起,互相交换着体温和体香,互相抚慰着疲倦的命运。
衣服一件件走了,再没有回来,再没有回来。鸟走了,留下天空;雪走了,留下石头;梦走了,留下床……
今天是“大雪”,又—个换衣的日子。我打开箱子,箱子是空的。我感到这深深的“空“里,充盈着、弥漫着—种巨大的东西。我打开箱子,我看见里面盛满:记忆、时间、那些再不回来的人们的体温和体香,以及生与死的色调和款式……
我合上空空的箱子。我走出门,走进纷扬的大雪。此刻天空和土地也在换衣。白色和宁静,覆盖了万物,覆盖了深深的岁月……
(本文转载自公众微信《伏园》,特此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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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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