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峡记

    木兰峡，又称三十里峡。它是汉江支流任河下游最奇诡、最壮观的一个峡谷，激流奔泻三十里，一路形成二十八个险滩。任河流经木兰峡后，正式入境陕西省紫阳县，并于紫阳县城南的任河嘴注入碧波浩淼的汉江。

    2011年8月15日上午，笔者与市电视台记者一行数人，在毛坝镇干部的陪同下，先乘机动船进入木兰峡下段，再换木船，溯激流而上，准备向木兰峡中段和上段行驶，寻找当年的栈道和任河入陕的界碑、探询任河水运的历史。

    木船行于峡谷之中，宛如一叶飘蓬。浪击船舷，水花飞溅。上溯艰难，马达声轰鸣不已。此时，木船成了波涛的掌中玩物：一会被甩在左边，一会甩在右边；一会儿抛起，一会摁下。船中诸人，脸如白纸，惊恐之状溢于颜色。船夫却声若洪钟地吼了一声：“坐稳、别怕、有我！”就是这干净利索的六个字，稳住了大伙儿的心神。我扭头细细打量他，见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精干汉子，脸膛黝黑，双目灼亮，他沉稳地坐在船的尾稍，双手握着舵盘。那一份淡定和从容，简直像一个胜券在握的将军……一个半小时后，木船挣扎着在一片乱石滩靠了岸。下船时，人多已恍惚，双腿酸软，感觉天地尚在旋转，耳内嗡嗡不止。稍事歇息，踩着纤夫走过的脚印，一步一步，手脚并用，爬过石崖。在一块竖起的自然生成的巨石上，发现了“阿弥陀佛”四个大字，那是用錾子一笔一划凿出来的，落款是清道光年间，一位叫何纯林的船夫亲手凿刻上去的。阿弥陀佛，光明照彻，护佑万方。想到刚才的惊险，我突然感慨不已：当年，船过三十里峡，险滩重重，尤其这峡谷的中段，浪高风疾，暗礁藏匿，稍有不慎，便船毁人亡。于是，上溯下行的船只，到了此处，船夫无不心惊胆寒。为了祈求平安、为了顺利驶过这段生与死的水程，他们就希望有一个护佑自己的神，这个神必须有无上的法力、广大的慈悲，于是“阿弥陀佛”就走进了船夫的心灵……

    我们顺着乱石耸峙的河岸，继续行进了将近百多米，在一个岩凹下，找到了一块石碑。这是清咸丰七年六月，大竹河一带的绅士、商贾、船夫、纤夫共同商议制定的二十一条船规，后经报请绥定府太平县（即今天的达州市和万源市）核准后，刊立于木兰峡。为什么要订立二十一条船规，碑文前言部分已交代清楚：“旧有任河一道，下通秦之瓦房店，由紫阳县汇入汉江至楚老河口，客民等在川采买山货，雇船载运往售，向未议有陈规，船户亦未兴邦，以至近年来，船户领货圆载之后，有奸巧代工水手，私搭外货，希图渔利，迨船重失事即乘机窃货……”由此可以推测，一是当时任河水运已成为连接川陕贸易和物资运输的水上要冲；二是航运情况复杂，除客观因素外，还有很多人为造成的。而这二十一条船规，即是对整个任河航运的整治和约束，它代表官方的意志。那么，碑文为何刊立于木兰峡中段？2000年5月，笔者曾探寻过一次木兰峡，并在距木兰峡不远的一个叫白杨溪的地方，找到了一位九十多岁的老船夫，具他回忆说，当时的木兰峡是一个规模不小的码头。船过木兰峡中段，无论是逆水或是顺流，都必须卸货载货：也就是说逆水而上的货船，行驶到峡谷中段，货物都要统统卸下来，然后将空船抬过险滩，再行装船。顺流而下的货船亦然。码头上最多的时侯有八九十号商船停泊，卸货载货昼夜不歇，人声鼎沸。四川、陕西、湖南、湖北等地的茶、麻、丝、漆、桐油、木耳、药材、钢铁、食盐、布匹、百货等物品，皆要通过此码头中转，或上溯四川城口，或下通紫阳瓦房店，一时间，帆影渺渺、纤绳悠悠，来来去去，络绎不绝。

    摄像、采访，整个过程完成，时间已近两个小时。准备继续逆水而上，找寻任河入境的界碑。船夫闻言，摆了摆手，说：“水流太急，上面还有险滩，船的马力不足，安全第一，咱还是别上了。”我也赞成回去，刚才已经是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摄像师瞅瞅河道，一副不甘的样子，但拗不过，于是，上船，晃悠悠顺流回返。

    船出谷口，已近黄昏。此时，水宽浪阔，波光映天，两岸的山势陡然跌落下去，一切变得恬静而又温婉了。船上人的兴致高昂起来，同行的一位镇上的领导，豪迈地挥挥手说：木兰峡是任河的风水宝地，它有三个特点，那就是奇、诡、险，这恰恰就是任河呈现的一种姿态。这种姿态是诱人的，它将给任河两岸的人民带来难以估量的商机。开发木兰峡旅游风景区，是我们的规划和目标……

    船在河面上缓缓行驶，木兰峡渐渐隐在了身后。船上的人，还靠在船舷上，指指点点，说着木兰峡，那位镇上的领导依然嗓门很高……

    晚上回家后，想到木兰峡之险、之奇、之美，写下几句诗，记录下当时的情景：

    危崖耸峙，怪石林立；

    河床狭窄，波涌浪急。

    沿河两岸，山如巨屏；

    藤萝牵延，草木葳蕤。

    百鸟啾啾于茂林，彩蝶蹁跹于花丛；

    猿猱腾挪攀援，羚羊引颈眺远。

    阳光照彻，波光跃动河面；

    空谷清幽，唯白云往返峰峦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