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的散文

收到黄开林新近出版的散文集《家在岚皋》（紫香槐散文丛书，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第一印象便是：装帧素雅，编排别致，篇幅短小。仔细阅读，我便透过这些朴素而优美的文字，对这位文友固有的治学严谨、创作严肃增添了一分了解和敬重。一句话，他的散文是干净的。

第一辑《故土亲情》所收的篇幅最多，岚皋的风土民情、亲朋好友及其吃喝劳作、悲欢离合等等，都艺术地纪录和回忆于此。这是乡土作家黄开林的重头戏，也是作者恋乡情结的有力诠释。内容虽然较为驳杂，但其表述都是惜墨如金的，其文字都是耐看耐读的。看起来是在随手挖抓，散漫随意，但它一直通向人最本原的深处——心灵或者灵魂。

第二辑《游历偶记》所录也基本上是作家在本乡本土的踪迹。他吃的这些“窝边草”，虽然千姿百态，但都直指一个主题：热爱家乡。正如其“提要”中所说：“我永远都是家乡的行者，永远都是岚皋的歌者。”其行心无旁骛，其歌奉献真情。爱一个地方爱得如此深切，如此贴心巴肺，实在让人感动。

后三辑《新赋试笔》、《婚礼祝词》、《半途小集》，则更见作家的语言文字功力，文笔简练，感情细腻。其结构紧凑和文字锤炼，令人佩服不已。

由《岚皋县赋》就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美丽岚皋，山环水绕。空气新鲜，生态良好，历史不长，人却居早。扼巴渝之咽喉，据陕南之险要，北依汉滨，一母同胞（岚皋古属安康县，即现汉滨区——引者注）；西临紫阳，一河之遥；东接平利，峰拥岭抱；南界重庆，巴山互靠。……仙境岚皋，佳景天造。南宫山神奇险峻，火山石林云海雾涛，千年古栎雷劈不倒，宏一大仙真身不腐，石螺一吹声传九霄；神河源植被丰茂，清纯本色原汁原味；巴山之巅碧溪芳草，乳状草甸连绵起伏，奇花异草眼福大饱。千层河水色山光，天然氧吧润肺醒脑，对影梳妆目明齿皓，流泉飞瀑如带似练，一层一景空谷雅调……”你看，这是多么干净和优美的文字！

6篇《婚礼祝词》都露脸于结婚典礼仪式。无论是谁在那样的场合发表演讲，都不可能是长篇大论，黄开林的祝词更是干净利落，别开生面。我参加过许多婚礼，耳闻目睹了主持人的风度翩翩和妙语连珠，但其中一些话语就显得俗套，内容过“黄”，而黄开林的祝词构思精巧，格调高雅，内容健康。同一题材要写得与众不同非常不易，而开林兄却做得十分出色。他往往根据新郎新娘的姓名作一番解析、引申和比喻，使人顿悟之后进入一片妙境，情到理到，理到趣到，也使每一场婚礼都具有不同他人的特点，让人们在婚庆时快乐身心，增长知识，加深感情，留下美好的记忆。把婚礼祝词收进散文集，是一种大胆的尝试，让我们在产生新鲜感的同时，也体味了中国汉字华灿多变的魅力。

《半途小集》所载文章应该属于文艺评论和知识小品。前半部分是作家为2002年县报“一文一画”栏目而写的专稿，因画家邵向群突然去世而嘎然止步，后半部分是作家欲为南宫山的旅游写一批知识性文章，因县报的停刊而收手。这21篇散文都不超过千字，显得非常精巧，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张弛有度，不枝不蔓，是典型的精短散文。后半部分各篇的结尾都是一首诗词，将所写的对象进行高度的艺术概括，独具特色，言简意赅，韵味无穷。

第四辑《卷首小语》都是两个字标题的短文，多发表在一些刊物的卷首，其中一些还被收入文集。作家就气节、精神、自重、自尊、慎独、认真、日子、宁静、朋友、友谊、朴素、善良、距离、品书、淡泊、真诚、阅历等24个词汇作了深刻的解读，给人以哲思、睿智和美感。我是将其当作经典来读的，不是读一次就插进书架，而是置于床头，不时翻阅，犹如欣赏着美妙的音乐伴随入眠。例如，在《感动》一文中作者写道：“感动自己，就是一次灵魂的洗礼；感动别人，就是一次美丽的征服。由感动到行动，就是一次心灵净化的过程。”又如《品书》中说：“品书的人，眼能辨真伪，肩能担道义，手能著文章，心能装天下。”《拥有》中的妙语更是令人读之如饮甘露：“人生的磨砺告诉我们，要想过得平静，就得减少贪欲，把自己的需求放在最低的位置。岁月的经验告诉我们，要想过得坚强，就得击败懦弱，让生命化成一棵挺拔的栋梁。社会的摔打告诉我们，要想过得雅致，就得扼杀平庸，去攀登别人望而生畏的高度。”这些话不都是哲人睿语吗？去哲人的思想宝库里遨游一番，你的行囊一定是十分充盈的。

读黄开林的《家在岚皋》，让人感到他是一个“纯天然无污染”的人，不然，怎么能写出如此纯净清爽的文字！徜徉其中，犹如观赏那淙淙流淌的小溪，体味那微微拂面的春风。在物欲横流、道德滑坡、黄段子满天飞的时代，心里不干净的人是交不出干净的散文的。真正的作家就应该蓄养一颗干净的心，写干净的文字，在生活里是一个干净的人，而不应是流俗的制造者、速朽文字的炮制者。他应该追求写作的难度、思想的深度，而同时保持一份汉语的纯净，捍卫汉语的大家风范。

当然，《家在岚皋》也不是完美无瑕的。我认为，在编排上，把第四辑《卷首小语》置于最后作为第六辑，恐怕更合理、更妥帖一些，因为本书中唯独这一辑不是“吃窝边草”——写岚皋的山水和物事的，也是本书中思想最深邃、视野最宽广、走得更遥远的一组文章，与其他五辑显然有别，应该放在最后 “压阵”。书中还存在个别篇什标题字号不统一、校对不细致的问题。有的文句似有过于雕琢的痕迹。这些小毛病瑕不掩瑜，我对这部干净的散文及其干净的作者是推崇备至的。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