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皋,与江南交换一个梦

有人说，从素不相识到冷暖相知，只隔着一个梦的距离，这距离有时是一辈子，有时是一瞬间。来到岚皋，一切不再是梦！

你问，多年后，是否还会回返此地？那时，山岚不减，汀芷依旧。一个梦境，能延伸到最高山的顶端，邀着瑶池仙子，日日坐于此地，通文得趣，红袖添香。闲了，再织上这漫山缭绕的林岚。

你怕是真爱上了这个地方。岚，林边之雾气。皋，水边之高地。岚皋，这么一个风流袅娜的名字，该是一开始，就让你心向神往。于是，不顾冲撞雨丝的冒昧，遮掩不速而访的惊慌，一路曲曲折折，沿水而来，开始找寻一个你曾在梦中紧紧追寻的情境。

不是你想象中的黄土大地，隔了一道秦岭造的屏风，便与八百里平坦的秦川分隔成两重天，汉江一路随行，水色清碧，两岸山石陡峭，却有公路沿水修建，偶有车子飞驰，消失于渐远后，惹得局边人犹自心惊不已。

夜渐沉，山渐深，风渐冷，半个时辰，一枕好梦，被无需担心的颠簸惊醒，四处环顾，却早是峰回路转，别有洞天。岚河沉静，仗着旁边高山岩石的遮掩，与岸上石头细语，轻声嘱咐。抬眼望着一群陌生人的愕然，便含羞跺脚，掩袖急急而走。一路的葳蕤缠绵，银铃声响，果然小家碧玉，娇俏可人，只留下一滩石头在后面轻叹。你佯做不见，回头浅笑，不禁想起了易安的词：见有人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当沾水的墨色从一整幅画的顶端晕开至山脚，终于下了车，踏入这细雨弥漫中的小镇，相交于江南的秋日暖阳，桂花香拢，这里的秋来得清冷了许多，有如缁衣素服的薛湘灵，素净淡雅。沿小道前行，顺着石砌的阶梯拾级而下，再穿过那条朴实的廊桥，拨着绕到腰上的炊烟，小心着脚下刚蔓出来的青苔，一路与陌生又热情的岚皋人打着招呼。前面一处篱笆，雏菊在外面探着脑袋，惊醒酣睡的榆荚，成串的玉米挂在瓦檐下，长老呼哧呼哧吸着旱烟。那是我们的目的地，岚皋深处友人家。

天气寒了起来，主人搬了椅子，移了茶壶，露出一个藏于地下的小小的火炉子，移近取暖。女主人早已泡了富硒茶，端来待客。一品紫阳，你却大口大口喝着，然后装着诧异，蛮横地说喝出了巴山上的晨岚味。

一杯茶完，厅堂上已摆好了饭，满桌子的菜，再开上一瓶安康陈酿。陕南人热情，进门为客，三杯至交，这酒可是免不了的。你总认为，能喝酒的，定然也是豪爽之人，既然相遇岚皋，那么，总得先喝上三杯，奠定这彼此之间许是前世的缘。觥筹交错，恍恍惚惚，浓情厚意，不足言说，酒未酣，耳先热，人问你醉否。你言：“久（酒）不醉人，却是人自醉也”。

夜深，主人家从朱红柜子里拿出了新被子铺上，盖着，暖暖中有着一股子好闻的尘味，牵着你回返江南的新年。那时小屁孩放鞭炮，一响，便散了，冷冷空气中便也带了一股子岁月的尘味。灯光暗黄，静静的夜里，雨声在瓦檐上滴答有声，你却突然醒来推窗，外面是黑的一整片。看不到静立的巴山，却听到了千年前在此遗留的相思，“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一句一句，在雨声中蹒跚向你行来，清晰可闻。想着玉溪，想着空着的杯盏，想着秋夜里无尽的等待，想着再也展不开的容颜，不禁潸然泪下。风从缝隙中吹进，冷便像一条小蛇，蜿蜒着从手心爬上心底。

你习惯认床，早早便起，廊桥下，早起的阿妈在汲水浣衣，梆梆的捶打声搅活整条溪。前面绕过一座山，便是一个叫八仙的地方，一团团的雾气从那边升起，飘来这边。借着这晨岚的遮掩，仙人们也偷偷下到凡人的山顶，喝酒下棋，赏花观景。我们决定顺路前行，追赶那漂浮的雾气，看看是不是织女在山那边织着云帛。

可是通往桃源的路总是曲折。吊桥晃荡难以前行，那么，我们汲水而行，溯游而上。秋水无端湍急，你卷高了裤脚，凉意淬然袭来，你抬眼远望，巴山遮眼，八仙依然不见，突然想起了江南，便立住，踝上的红链在水中变成一尾红鲤鱼，悄然流走你悠然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