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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车回来中午很热,本来不想吃饭,可白发苍苍的老妈用方便袋给我装来一碗炖豆角和一碗大米饭。闻着,香味很浓,慢慢地吃着,我的泪竟然涌了出来,因为想起二十几年前那个屈辱的夏日。 那年我九岁,83年是承包到户的第一个年头,妈妈说因为父亲哥一个在农村,叔叔他们都远在海拉尔,而且父亲的身体又不好,农忙时没人帮忙,就全家搬到了二百多里地以外的内蒙古扎兰屯附近的舅舅家那里。 记忆里的那个夏天很昏暗。二舅势力狡诈,三舅能言善辩,四舅心机颇多,五舅老实倔强,结果,他们兄弟几个之间矛盾重重,导致我们家日常生活都无法保障。老实的甚至有些迂腐的父亲,出去给人家铲地打工,为的是给我和姐姐挣得学费,结果被刁蛮的二舅妈骂着叫了回来。善良的父亲,抱着头蹲在门口就是流泪。那时我感到父亲好无能! 因为一家四口人住的房子,是一个叫杨爷爷养蜂子的房子,没有菜园子。那年夏天的餐桌就是妈妈炸的苦麻菜。嫩的时候还好,可以直接吃了。老的时候,有些扎嘴,就只能用开水把他们烫熟,再去食用。我和姐姐也跟着母亲和父亲一样,那个年代谁懂得给孩子加营养啊?就是懂得,条件也不允许。那个苦麻菜又苦又难下咽,可是我和姐姐怕父母伤心,每次吃饭时都会说:真好吃,还做出吃的津津有味的鬼脸!人在最困难的时候会萌生出很多改变现状的想法。九岁的我也梦想着,哪天突然妈妈端上来的是油汪汪的香喷喷的美味佳肴。也因为这个梦想的怂恿,我做了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小偷”。 暑假的时候,我和同学,也是房东杨爷爷的孙女--杨春宏去踩榛子,榛子是一种生长在山区的野生果子。那个山叫做狐狸山,据说是有个成仙的白狐狸在那个山里居住,因此而得名狐狸山的。立秋前后,榛子的果实很好吃,山里的孩子都会挎着篮子去采摘。但是山上有很多蛇,我怕的不得了,生怕在草丛里钻出一条花蟒蛇,缠到的双腿,再到身上,直到把我缠的寸步难行,可抵挡不了野果子榛子的诱惑,还是和杨春宏去了。 七八月是多雨的季节,而且每场雨下的让人毫无心理准备。突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榛子没踩到。两个九岁的小女孩不一会就成了落汤鸡! 不甘心就这样回到家的杨春宏对我说:小霞,咱俩偷点土豆吧,拿回家让妈妈炖着吃。我吓得不得了,九岁的我知道,那不是我家的东西,那叫偷,可是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盘子香喷喷的土豆,这土豆的味道,一定比那苦麻菜好上千万倍!我点着头,无声算是同意了杨春宏的伟大提议。 于是我俩钻进了绿油油的土豆地,用脏兮兮的小手摸起了土豆。我看到土豆地里有几棵豆角秧,就跑去,摘下了仅有的一些豆角。还没等我和杨春宏出土豆地,一个骑着大马的的男人就来了:你俩在干啥?说,小小的年纪,偷东西呢?我吓死了,说心里话,险些尿了裤子。杨春宏倒真得很镇静,在我心里,那时的她就是我的保护神。她说:我俩就拿你家几个土豆呗,你不让,我们就给你,能咋地?那个高大的男人跳下马背,指着我说:我认识你,六一的小红花颁奖会上,你得了小红花,你是李三的外甥女。李三是我的三舅,因为三舅能说会道,在村子里大名远扬的。我不敢吭声,一句话不说,就低着头看自己的脚丫,那时我真的好想找地缝钻进去,可是时间仿佛停止在我屈辱的一瞬间。 不记得我是怎么离开那个土豆地的,雨水渐小,可我的脸上全是水。篮子里仅有的几个榛子也被我跑丢了,我一直在狂奔,不顾杨春宏在身后喊我。我好怕,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突然后悔,来追我,要回那些豆角,再去找我的三舅,三舅再去找妈妈,我该怎么办啊?要知道妈妈一直叫我和姐姐做个光明磊落的人,知道我去偷人家的土豆,还不气死? 鞋子险些跑丢,衣服湿透了。不做声地回到屋里,妈妈问我:榛子呢?怎么有几个豆角和土豆呢?我不敢直视妈妈的目光。春宏的妈妈给的,叫我拿回来给你的。我撒了个谎。因为我在妈妈那里是个诚实的小女儿,妈妈一点也不怀疑我的说法。 那个晚餐,我们一家四口人的餐桌上有了一夏天最丰盛的菜--炖豆角。姐姐吃得很香,而我却吃不到一点香味。我不知声,妈妈说:你今天咋了,那个麻雀的叫唤劲呢?咋不爱吃豆角啊?妈妈一个劲往我碗里夹豆角,而我张不开口,更咽不下香喷喷的豆角。那是我人生里唯一一次的做贼,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不知道过了几天,在外面玩够回来的我看到妈妈又在炖豆角:哪里来的豆角啊?我诧异地问妈妈。哦,村子里一个你叫姨夫的人送来的,这人可真好,看咱家没有菜园子,给送了一大篮子呢。妈妈高兴地回答我。啥样的姨夫啊?我问。你不认识的,妈妈小时候的伙伴,长得又高又壮。我愣住了,我知道了,一定是雨中抓住我这个小偷的那个高大的男人。妈妈没有看到我忽而红忽而白的脸,不停地给我夹豆角让我吃。 三姨妈的葬礼上,我看到了当年抓住我这个“小偷”的姨夫,他不再人高马大了,头发也全花白了,也许他已经忘记那年大雨的夏日里,偷他家菜地里土豆和豆角的小女孩了。而我,却永远也忘不了。 青翠的豆角,锁在了记忆的深处,任凭时间怎么流逝也无法抹去那片记忆……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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