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海 林
(作者:镇坪县发改局 秦兴铭)
写 在 前 面 的 话
清晨,天气阴冷。
空气中零星地飘荡着几粒雪花,窗外的县城在雾气的笼罩下,时而虚幻模糊,时而真实清晰。
打开CD机,木质音箱中传出肖邦的钢琴曲。当我没有写作欲望时,音乐必将充斥我的生活。说到音乐,就不得不说到我童年的挚友——海林。
曾经在猫扑上面看过一个帖子:真正的朋友,就是你们在一张床上睡过,穿过彼此的衣服,不停地骂你傻逼却在危难时候伸手帮你......
要真是这样,那海林全部“躺枪”了。
一
我和海林是在明灯小学认识的。
记得当时,他是班里的文艺委员。
那时候的海林,脸庞瘦削却轮廓清晰,穿着有些土气却干净整齐。
在九十年代的农村,从他的外貌就能看出来,他们家算是条件比较殷实的了。他学习虽然很一般,对音乐的兴趣却很浓厚。
“抬风琴了,下节课是音乐课!”他在教室里大声吼着,就像一个战场上的指挥官。我们发疯似的跑到楼下老师的办公室,七手八脚地抬一架脚踏式风琴。
音乐课上,海林的表现总是那样的活跃。每次唱歌都是他起头,老师也会让他唱一些学过的歌曲。不得不承认,他的嗓门确实像布谷鸟一样清脆。
我认真地听着,认真地打量着他。
在城里上小学的时候,我学过电子琴。虽然当时的梦想是长大后当飞行员,但对音乐倒也情有独钟——至少我能看懂五线谱,能在音乐中听出各种各样的调式,知道肖邦、莫扎特、贝多芬他们的故事,想学钢琴但整个县城在当时都找不到一架钢琴,能接触电子琴那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我也总是会用积攒下来的零用钱去买自己喜欢的磁带,让自己的房间里充斥着音乐。
“海林,你知道贝多芬吗?他是一个聋子,但他创作了《月光》、《悲怆》、《暴风雨》!”我就像一个老师,给他讲那些音乐家、那些曲子以及它背后的故事。
“你在撒谎,聋子能弹琴,他听得到吗?哄鬼呢!”他一脸的不信。
“真的,骗你是小狗!”我一脸的无辜。
他还是不信,直到后来在音乐书上看到了关于贝多芬的介绍。
后来,我还给他讲了莫扎特四岁弹琴八岁作曲,肖邦被世人称为“钢琴诗人”的故事,他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哇哦,你知道这么多,你还知道什么呀?快给我讲讲,讲讲嘛!”他不停地摇晃着我的肩膀。
“唉,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还讲什么呀!”我一脸的无奈。
他也就此作罢!
当时的他,并不是很了解古典音乐,只知道老师在课上教的,还有一些时下流行的歌曲。
渐渐地,我发现我们之间有很多共同语言,我不仅给他讲我知道的音乐的故事,而且教他怎么去观察周围的东西,怎么写好一篇作文。
我还给他播放我新买的磁带,他也渐渐地开始接触古典音乐。
每天上学,我们勾肩搭背地在路上走着,一起唱歌,一起煽经。
二
一天,海林约我周末去他家做客,他是我进入农村之后第一个请我去家里做客的人。
我接受了他的邀请,甚至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星期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我都没心思听了,满脑子幻想的尽是在他家的情景。
终于捱到了放学,我和他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雨后的山路泥泞得让人举步维艰,我没走几步都会打一个趔趄,他却能轻而易举地转过每一道弯儿,迈过每一道坎儿。看着我艰难地行走,他却在一边咯咯地笑着骂我“笨蛋”,但每次我打趔趄的时候他都会快步跑过来扶住我。我滑到了路的外边,他因为拽着我和我一起滚下了田坎。
对他来说半个小时之内就能走完的山路,那次我们却走了一个多小时,都是因为我。
到了他家,我们都糊的跟个泥鳅一样。
“哎呀!看看你,又摔跤了吧?唉,跟你说了多少遍,走路的时候小心点......”一回家他母亲就开始唠叨了,责怪中流露着一种心疼,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
他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地听着他母亲的唠叨。
“这个是?”他母亲的的眼光终于投向了我。
“哦,妈妈,这个是我的同学秦兴铭,以前在城小上学,上学期刚转到我们班,和我关系很好,我就带他来家里玩了。”海林说。
我笑着叫了声阿姨。
“是这样啊,快去给他找件干净衣裳,看他糊的!”海林的母亲一边笑着说,一边往厨房走去。
我仔细地打量着他家,土墙屋子,但内外墙很平整,都刷着白色的石灰,大门边上挂着一块小黑板,通知着各种事情。后来我才知道,他父亲是这个村子的村支书,经常在黑板上通知各种事情。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几把椅子,一张饭桌放在墙边,正对门的位置挂着毛主席的中堂画和一副对联,中堂下面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台老式的录音机还有几盒磁带。卧室更简单,一张床,一个大立柜,还有一张桌子,那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放衣服用的,床上收拾的很整齐,被褥也很干净。
大立柜上有一面镜子,我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穿着他的衣服,和他相貌霎时变得如此接近,唯一不同的是,我的白皙皮肤和他黝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傻傻地笑着。
饭桌上,他母亲不断地往我的碗里夹着腊肉,还有猪蹄。
“我们家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你就将就着吃吧!”阿姨生怕委屈了我。
“没有,我觉得挺好的呀!阿姨,你做饭的手艺真不错,比我妈妈手艺好多了!”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当时的我,在农村待了有大半年了,我知道在农家,这是最高的礼遇了。
我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时不时地打量着阿姨。
她和我母亲的年纪差不多,只是油黑的头发上挂着几根白丝,脸上的微笑充满着热情,穿着旧衣服,手上结满了老茧。
“爸爸呢?怎么没回来吃饭!”海林的话打破了我的沉默。
“你爸爸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天比县长都忙,这不,你张伯娘家今天嫁女子,他当支客司去了。”
“估计今天肯定累坏了!”海林说着,朝我耸了耸肩,撇了撇嘴。
三
吃完饭,我们吃着瓜子,聊着天。
夜,已经很深了,山里的夏日在习习的山风中透着丝丝凉气,走了漫长的山路,又一路的摸爬滚打,我的脸上早已充满着倦意。海林也在不断地打着盹儿。
“嘿,睡吧!我看你也困了。”我打了一个哈欠。
“不,我要等爸爸回来。你知道吗,张伯娘家离这里好几里的山路哩,就在我们家山的后面,晚上回来很危险。”他说着,指了指外面。
就在说话的功夫,大门外面洒进来一缕手电筒的光。
“爸爸回来了!”他喊叫着,兴奋地冲出屋外,阿姨也拿着正在纳的鞋底从里屋出来。
“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啊,瞧你,又喝酒了!”阿姨说着接过了海林父亲的夹克。
海林的父亲看起来跟我在电影中看到的村干部差不多,穿着整齐,但鞋子上满是泥土。
“爸爸,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哦,对了。这是我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秦兴铭。”他说着,眼光不停地投向我。
“那你还等我干嘛,不招呼你同学早点睡,陪你一起熬夜?”叔叔用粗犷的嗓门大声地说着,语气中虽然有点责怪,但对我这个客人还是挺热情的。
“时候不早了,明天还得干活呢。都早点睡吧!”叔叔一边说着,一边往卧室走去,灯光下拖着他疲倦的背影。
我和海林仰面躺在床上,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被褥受潮的厉害,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第一次在夏日感觉到寒冷,寒冷得无法入睡。
“这鬼天气,真冷!你不冷吗?”我抱怨着,一边问他。
“你这是没习惯呢,好日子过多了!”他呵呵地笑着,一边挠我的痒痒。
我笑的精疲力尽了。
“别这样,别这样,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这就是海林,安静起来安静得要死,兴奋起来又能要你的命。
“现在暖和多了吧!”海林说着,黑灯瞎火的还能听到他的坏笑。
“确实暖和多了,不过你把我折腾美了你知道不?”我几乎笑得快哭出来了。
“有作用吧!跟你睡我倒觉得我可以长大了当个医生,专门治你这种二半夜怕冷的。睡觉!”海林得意地笑笑,侧身背对着我。
“切,你以为医生就是给人挠痒痒的啊,别美了你!”我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我们就这样耍着贫嘴,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
四
新的一天,山里的空气格外的清新。太阳渐渐地从山顶露出半边脸,驱散着天空的乌云;山里的雾气,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七彩的光芒。
叔叔从里屋拿出了一个没有编好的筲箕,飞快地编着。
我看得目瞪口呆,对我来说,这简直就是变戏法。
“叔叔,你编得真好啊,教教我吧!”我用祈求的眼光看着他。
“来,你看啊,是这样的,把这根穿过来,再把这根穿过去。”他说着,让我坐在他的位置。
我模仿着叔叔的动作,笨手笨脚的,不一会儿,手上划了两三道口子。我疼得不行,只能就此作罢。
“小子,这你知道了,有些事情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突然,我觉的叔叔就像一个老师,教我做人的道理。
我走进了厨房,当时的厨房,还用的是农村里普遍使用的土灶,烧的柴火。
火光映红了阿姨略显苍老的脸,她微笑地看着我,不断地往锅里加着各种调料。
阿姨叫我过去,让我自己拿着锅铲翻炒着锅里的菜,还告诉我不管炒什么菜,火候的把握很重要,炖鸡汤要用慢火,炒猪肝什么的就得把火候加急爆炒,这样烧出来的菜才好吃。
我和海林漫山遍野地跑着,他告诉我什么时候山里的板栗多,什么时候可以摘杨桃(我们这里的方言,其实就是猕猴桃),他带我去他们家房子后面的果树下,告诉我春天的苹果树会开满白色的花,挺好看的,等到秋天苹果结果了就可以摘下来吃了。
他还带我去邻居家小坐,和邻居家的孩子们玩。也会在家翻出一盒磁带,听着当时流行的音乐。
我们就这样无忧无虑地过了两天。
那两天,是我童年最快乐、最难忘的时光。
我摆脱了学校生活的各种桎梏,拥有了真正的自由。更重要的是,我感受到了真正的农村生活——虽然住的是土墙屋,但他们勤劳,善良,拥有着属于自己的幸福。
后记
和海林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样的无忧无虑。时间,也在无情地向前推移。
转眼间,我们进入了初中。虽然在一所学校,但不在一个班级。我们都在忙各自的学习,各自的事情。虽然也会经常见面,经常在一起吃饭,但话语渐渐地少了。
尽管如此,但当我们谈到喜欢的音乐时,还是那样的滔滔不绝。
后来,我上了普高,他上了职高。
忙碌的课程让我们渐渐地变得忙碌起来,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每次擦肩而过时,我们的眼神中都会透出惺惺相惜的味道。
无情的岁月让我们的交往中多了一丝沉默,但对那份友谊,我们的心灵是想通的。
当时的职高只有两年的时间。当我在高三的教室为一年之后的高考厮杀的时候,他去了遥远的山东上了职业学校,我们也就因此失去了联系。
再后来,我进入了大学,参加了各种各样的社团活动。忙碌的我似乎已经淡忘了那段曾经的友谊。
直到有一天,我在和母亲打电话聊天的时候,母亲告诉了我海林去世的消息。
我当时很惊讶,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他在外面打工进入了矿山,因为矿上出了事故而失去了生命。
听母亲讲完,我当时挂断了电话。
我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最终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那天晚上,我彻夜难眠,那段被我渐渐淡忘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地从我的脑海深处翻腾出来——我们一起唱歌,一起吃饭,一起漫山遍野地捡板栗,一起下河游泳钓鱼。
当我优越地享受童年的时候,他却跟父母下地干活,为了一点在我看来微不足道的学费上忙碌;当我享受大学生活的时候,他却为了生计四处奔波,最终因此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他冒着生命危险下矿山,也许在很多人看来都是被物质冲昏了头脑。而我却不这么认为,虽然我也知道下矿能带来可观的收入,但我知道,他们家穷怕了,他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想改变一家人的命运。
有一次,我利用暑假的时间重新走了那段山路。
昔日的泥泞小路变成了现在的水泥道路,海林他们家的房子也在长期的风吹雨打中变成了断壁残垣,他们家的田地也变成了一片荒山,屋后的那棵果树却依然焕发着生机。
有谁里曾经住着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又有谁知道曾经的泥泞小道见证了山里人的喜怒哀乐?
我不知道海林他们家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们家现在的情况,更不知道少了他的家庭是什么样子。但那段珍贵的友谊永远留存于我的心里。
(录入、编辑:张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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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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