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爱吸烟,更爱喝酒,酒与父亲结下了几十年的不解之缘。
父亲何时爱上酒是我不得而知的,但父亲对酒的嗜好却足以让他痴迷,一碟咸泡菜或一碗花生豆,都可以让他有滋有味地呡上几两。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总是忘不了先去端起他那个心爱的小酒壶,呡上几口,咂咂嘴,然后再去做其他事情,这已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因此,父亲与酒,称得上是一对形影相随的“朋友”,仿佛这世上,酒无父亲不醇,父亲无酒不生。
父亲爱酒,但从不奢侈地花半分钱去买酒,父亲平常喝的都是自己亲手酿制的,父亲说瓶装的白酒没有他酿的醇正。山里的包谷、柿子、甘蔗加以山里的清泉,通过发酵,父亲都可以将它们酿成口味醇香的美酒。当一股股香气四溢的美酒淙淙的从竹管里流出时,父亲会用酒盅接下两杯倒向酿酒的火炉,随即喷出一股浓烈的火苗,父亲称这为敬酒神,只有敬好了酒神,才能保佑每次做的酒又香又好,接下来才会轮到父亲自己细心的品嚼。
父亲一生与酒为伴,把毕生的情怀融进大山,让父亲养成了如酒的性格,憨厚耿直,重情讲义。在酒桌上喝酒,不论熟识与否,父亲从不会偷奸耍滑,不会浪费一滴酒。父亲说:与其糟蹋了,还不如不喝呢!酒难道不是粮食做的么?父亲知道庄稼人种地的辛苦,他常常向哥哥和我唠叨:要从小养成节俭的习惯,要懂得“粒粒皆辛苦”。节俭的思想在父亲传统的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
酒是要品的,只有在那特定的氛围和细细的品咂中,才能品尝出酒的真味和醉人的沁香。而父亲不仅仅是在品酒,更是在品味人生的苦辣酸甜。父亲是农民,没有李白醉笔生花,斗酒诗百篇的浪漫和才气。他只是一个喜欢贪杯的普通人,但他钟情于酒,与酒相濡以沫,把他一生的喜悦与忧愁都寄心于酒。在我心中,父亲是有才的,有一手漂亮的字,在那个文化人欠缺的年代,父亲打得一手流利的算盘,父亲做过营业员,但父亲是长子,在那个挣工分才能养家糊口的年代,父亲为了七八个兄弟姐妹,不得不选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成为一名憨厚淳朴的农民。父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们兄弟身上,把一生的才华都默守于自己的勤勤奋奋、默默无闻的土地上,一直到我们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父亲爱酒但不醉酒,而且父亲以为酒是为知己而喝、为喜悦而喝、为忧愁而喝,这似乎成了父亲饮酒的三大原则,我上学年代,哥哥远在他乡,每逢佳节团圆,父亲总是喝上一杯,从不多饮半滴,父亲为哥哥孤独一人、风雨漂零而伤心流泪,于是便和着泪花饮下一杯,便收杯而止。我从清澈的酒水里,看到了父亲脸庞上滚动的泪珠,我不知这酒里,其实隐含着父亲浓郁的父爱。从我上学到参加工作,父亲都一直如此,不喝酒的人又如何懂得酒的魅力!
然而,酒最终没有陪伴父亲走过那个寒冷的冬天,就在春天将要来临的时候,父亲走了,去了另外一个安乐之地,只留下那把老酒壶作为留给我们的唯一念想。每次看到酒壶,我都会这样的想:父亲在那边还有酒喝吗?
记得有一天的夜晚,我从睡梦中醒来,梦中的父亲正在喝着包谷酒,那安然自得的眼神、还有那咂咂的声响……醒来后,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次日,我和哥哥特意为父亲备了上好的十年陈酿的包谷酒,还有一碟咸泡菜和一碗花生豆,来到父亲的坟前,轻轻慢慢地用酒壶滴落在膝下的黄土上。我相信父亲一定会和往常一样在用心的品酒,我更相信父亲一直在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们……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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