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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金陵花开,歌舞升平,宛若太平盛世。 烟雨三月,皇都巨变,天星移位,皇上禅位于东宫太子,退位为太上皇。 薄寒三月,南越国屡屡进犯,新皇派骁将军,驱之,败。 金陵城中金陵园,这金陵园是金陵城中最好的客栈,环境清幽,占地极广。园林布局,不论装潢摆设,皆独具匠心。 门外停有马车,车外站奴仆些许。 两辆马车皆为上等檀木所制,一深红,一沉黑,细看雕工细致,隐有富贵大气之意。而仆人装扮的人大多精壮威武,令人不敢轻视。 雨下得细密。 自深红车中走下一名公子,他生得极俊,浓眉大眼,鼻略高,唇微薄。身着玄衣,高大威严。他抿着唇,挥手挡开立于车边撑伞的小童,浑身上下有着说不出的冷冽。 自沉黑色车中缓步踏下的公子却和方才那凌冷公子截然不同,他眉淡修长,眼中轻柔细丝缠绕,迷蒙得让人觉得沉醉,鼻修挺,神情细微处透着雍容温和,他唇色透着一丝苍白,一身白衣在雨中飘飘似要随风而去。 见那白衣公子下了马车,另一青衣小童急忙为他撑开伞为他遮住那细腻的雨丝。 “谌幕,你在马车上便好,我去寻个轿夫......”玄衣男子冷冽的脸上化出一丝担忧。 “无妨。”被唤作谌幕的男子微微摇头。 眼尖的掌柜在旁已观察片刻,此时他疾步走上前来,稳稳一礼,竟无一丝市侩气:“两位公子,用餐还是住宿?” 虽观尽天下奇人异士,但眼前的这两位的风采,却是他人无可比拟的。在这金陵园中当差数年,早已戒去一身焦躁,不然今日也难对这二位人中龙凤从容相待。 玄衣公子见掌柜如此不卑不亢,也不由得在眼中浮起一缕赞赏。 “住宿。”白衣公子轻轻应道,声音温和,沉而有力。 谌幕缓缓步入大门,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他站在廊前,侧身看向那一湖薄冰,轻声叹道:“果然是‘金陵城中金陵园,碧玉月壶园中砌。’” 说完便不再理会园中一草一木,一山一亭,仿佛只是置身于普通院落。 天色渐晚,烟雾将向晚亭包裹起来,江上青烟缕缕,好似不在人间。 “主子,我们此次下山,是为何?”粉嫩小裙的女子柔声问那立在亭中的女子。 “为何么?”袅袅青烟将女子的眉目掩去,像是一张残缺不全的面具。 “等人。”她的声音有些凉“苑儿,我们等人。” “等何人?”苑儿似不满这个答案。 “等那为寻我而来的故人。”女子转身,看向从亭中延伸出去的青石小道。 “苑儿,约是要下雪了罢。” “许是最后一场雪了。”苑儿垂头,不敢直视那女子面容。 女子提起步子走向青石路,无声无息,好似无重若羽的身段在烟雾中渐渐朦胧,苑儿看着那快要消失的飘飘衣诀,疾步跟上。 “今日我们可要上圣山寻那女人?”何正南坐在木椅上,看向那立在廊前的儒雅男子。 谌幕轻轻一笑,如春风拂面,令人心情舒畅。他把玩着手中的细细布条,淡淡看了眼窗外。 窗外的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上,栖着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那女子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偏首。 虽是一脸冷淡,面无表情,可是不知为何,就那么远远的,谌幕却感受到了她眼底深处的一丝怜悯。 那目光注视得有些皱眉,谌幕移开视线。 “今日,我们游湖。” 不再理会那略带惊讶的人,谌幕衣袖一抛,缓步向庭外走去。 “公子。”青衣小童不解地问,“我们快马疾车从皇都赶到金陵来,不即刻寻人,反倒游……” “他做何事,都自有他的道理。”何正南打断小童的话,“我们跟上便是。” 泛一叶舟,谌幕和何正南立在船头,看向那迷烟深处。 “你来了。”柔和婉转的声线却又寒若玄冰的语调淡淡响起,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是。”谌幕轻声应之,心中却是思绪千回百转,蓦然间对这一趟金陵之行有了些许悔意。 同是一叶轻舟,女子立在船头,一身着嫩衫的女子站在她身后。 女子的面容身段在薄雾中逐渐清晰,何正南目光微滞。 自认至今阅人无数,其中各色美人都也见过,只是眼前这个,怕是胜过这世间任何女子。 她柳眉如黛,眼媚却端庄,鼻小巧,唇淡粉,皮肤似吹弹可破,不甚白皙却又让人觉得合适。她身段修长,略瘦,身着大红衣裙妖娆无比,眉眼处却是淡淡的冷意,眼中又似乎缠绕着几缕情愁。全无一般女子的精巧伶俐,反倒有些许乖戾。 她似妖却又淡漠清高,她若仙却又媚眼天成,她素妆寡淡却又让人觉得雍容华贵,如厮女子,该是天下无双。 谌幕看着眼前红裙飞舞的女子,略略失神。但只消片刻,他便又是那风情云淡的慕公子。 她淡笑嫣兮,慢慢福身盈盈一礼:“卿末见过慕公子。” 谌幕同样温润回礼,动作却不甚流畅。 这便是令天下第一才子无法诗诵,令天下第一画手无心落笔,令天下第一琴师绝音而隐,使得天下第一美貌女子以纱掩面示人的卿末么? 这便是令谌幕念念不忘的卿末么? 那一直未开口的嫩衣女子在谌幕携卿末离开后笑吟吟地看着他,似看穿他的心思:“是啊,主子便是那‘貌倾天下,才绝世间’的卿末。” 何正南一抬眸,苑儿的身影猛然刺进他眼底,晃花了他的眼。 她站在亭中石桌旁,自袖中抽出一卷画布平铺在石桌上。 “这便是你要的。”她开口,抬眼看他,眼中的万缕情丝被妥帖安放。 “你会随我离开么?”谌幕依旧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仿佛那张细密标注的图纸是无用之物。 卿末笑,风情万种,至尽妖娆。 谌幕坐在马车的榻上,在颠簸中搂紧怀中轻若无骨的人。 她极轻,毫无内力,在他怀中微抖,她青丝缠于他指尖,双眼紧闭,唇色青白,呼吸近无,仿佛将死。 他调息运功将温度自他手间传递给她,可她依旧无丝毫暖意,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排斥着他的侵入。 皱眉,看向怀中的珍宝,他叹息,老天为何要她遇这倾城色。 六年前她初涉江湖,以一局生死棋名扬天下,皇都国手亲自寻到郇州,日夜兼程,只为破那死局,可惜,于玄机谷中日夜不休三日有余,终拂袖而去。 生死棋变幻莫测,杀意横生,毫不留情,又处处陷阱,稍不注意便引火焚身,那千年寒玉做成的棋子更是阴冷逼人,处处透着死气。 是年,谌幕游至玄机谷,被机关阵法所吸引,流连多日,在一片梨花林中巧遇那一盘生死局。 半日,破此局,却也只能是和。 她自梨花深处走来,满目笑意,却是从腰间使出一把软剑,毫不含糊地向他的死穴刺去,阴辣狠绝。 他从容应对,只是十招刚过,便也不再心不在焉,全神贯注地与她过招。 她使出圣山绝学,剑指他眉心。 他使出毕生功力,将寒针抵在她喉间。 八百三十二招,同样一局生死局,却也同样是不分上下,和。 她把软剑放回腰间,对他展颜一笑,草草束起的青丝在风中飞扬,甚至划过他的手臂。 他将寒针收回袖中,举手投足间全然温润淡雅,微微行礼,他眼中飞快掠过一抹光,她纳入眼中。 她随他离开玄机谷,行走江湖,游山玩水,羡煞旁人,是世人眼中无比相称的神仙眷侣。 可谁又知道,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算计,谋划对方。 若要说这世间唯有一人可以与自己为之匹敌,那便只是眼前这一人。 那一年行至杝州,借宿独孤家。 杝州距皇都极近,右相独孤晟的府邸就在这杝州。 如今朝堂上最令人瞩目的就是右相独孤晟和左相东晏兮,两人可以说是平分朝堂,同样,两人也是明争暗斗,波澜汹涌。 这独孤家出名的不止右相,还有那三小姐。 独孤家三小姐独孤荏长相姣好,知书达理,精通琴棋书画,扬名天下的除了她的容貌还有一支精绝舞。 在太上皇五十大寿的时候,独孤荏在皇城为太上皇以舞祝寿,全场瞩目,太上皇赐舞凰之名。 世传这独孤荏不仅有才有貌,且心地善良,品格温润。 可卿末第一次见她便出言讥讽。 那日独孤晟在大厅招待他们,独孤三小姐按规矩也出来见客,可是一向在人前收敛本性的卿末出人意料地快步移到她面前,左右审视,半晌,露出嘲讽的笑。 慢慢悠悠地轻轻赞叹。 “原来这就是艳名天下的三小姐,今日一见果然不辱此名号,能得见三小姐一面,卿末好生欢喜。” 这话说得可算是令人不得不恼却又不能随意发火。 闻此言,谌幕眉头一挑,脸上依旧淡淡地带着笑意,看了看独孤晟略恼的脸色,再瞟一眼紧握手帕的独孤荏,轻轻一笑。 “三小姐的确貌倾世间。” 这话既挽回了卿末对“艳”字的曲解,也缓和了独孤晟的脸色。 这苒儿是送不得皇宫了,若能和这第一公子结上一门亲事倒也好,只是这卿末......罢了,各凭本事。 独孤荏在见到卿末后心里明显一颤,令她胆寒的是卿末偶尔看她的目光。 是冰冷的,阴翳的,甚至是狠绝的。 她甚至直觉,下一刻,自己可能就要被那卿末剥皮拆骨。 夜,谌幕看着窗外亮得异常的月亮,心下一动,朝花园走去。 今夜的独孤家格外地安静,连虫鸣都显得小心翼翼。 谌幕看到一个娇弱的身影立在湖边背对着他。 怕惊吓到她,他合扇提醒。 独孤荏转身看他,无言。 他微微一笑,温和优雅地一礼:“三小姐好兴致。” 她看着他,眼泪突然滚滚而落,无声地哭泣,梨花带雨。 他表情无丝毫变化,依然是淡淡地笑着,再一礼:“在下就不打扰三小姐了。” 慢步离去,毫无犹豫。 独孤荏收住泪水,狠狠握拳。 他推开房门,便见她倚在窗前。 “此处赏月正好。”她未转身,“想必花园里的月色会更好些吧。” “卿儿。”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目光却越过她看向更远的地方。“古有鲛人对月泣珠,今有三小姐对花垂泪,倒也相得益彰,甚是衬景。” “哦?慕公子可心生怜惜?” “怜惜倒无,只是想起一段往事。”谌幕淡淡看着她,却无法窥视她的此刻的心际。 她转身,对他嫣然一笑,似完全不介意他讲述,既不关心却也不弃之不闻。 “你可知道三十年前这杝州没有独孤家,却有一个百里世家。”他悠悠然开口。 “百里家族世代为官,其家主更是位极左相,深受当时的皇上信任。家中富贵,妻子贤惠妾室本分,兄友弟恭,一时间传为佳话。可惜好景不长,十多年前百里家被右相独孤晟检举,以结党营私纠结死士买通边关勾结邻国欺上罔下的罪名抄家。可是当右相领着人去抄家时,百里家火光漫天,一场大火,烧的几乎什么都没留下,不仅金银珠宝钱财两空,就连兵权信物也失踪了。” “右相无功而返,便劝皇帝莫要兵符失踪一事告知他人,若要被有心人利用,那天下怕是又要不太平了。所以这些年有关兵将调度,全然由皇帝亲自调令,对其他人的说法,便是兵符在右相手里。皇帝自是满意,还有什么比兵权完全属于自己更令人满意的呢?忠心这种东西,也是需要两厢情愿的。” “卿儿你说,这百里家的财宝都跑到哪儿去了呢?”他面上笑意不改。 她径直坐到椅子上,缓缓倒一杯茶给他,“自是到了独孤晟手里。” “怕是不在独孤家。”他坐在她面前,接过那杯茶。 “那依你认为,会在谁手里呢?”她托腮仔细看他,像是真的在认真思索。 “在玄机谷。”他将茶杯拿在手中把玩,转而衣袖轻轻一扬,茶水便尽数泼到窗外,途中毫无一滴滴漏。未去理会被灼伤的花草发出的声响,他看着她,像是在找寻什么蛛丝马迹。 “我借住玄机谷二月有余,却是从未找到一处堆放宝物的地方。”她也不恼,像是早就知道他不会喝那茶水。 “你怎会不知。”他并未拒绝她偎在自己怀中,反而挑起她的一缕发丝在指尖细细缠绕,“百里家的遗孤怎会不知。” “那左相可知在哪?”她娇笑着抱住他的脖子,直视他那依旧温和的眸子,“左相又可知兵符在何处?” 他把她抱到榻上,压在她身上,“你我合作,各得所需,可好?” 就在同时,她扼住他咽喉,他扣住他命门。 半晌,又同时松手。 她推开他,他顺势卧在榻上,衣襟完好,依旧清雅万分。 她信步离开,却又在门口一滞步一瞬。 夜深,独孤世家静的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 她推开那肃穆的大门,赤着脚踏在温润的青石路上。 脚略脏,这路就像那人,看似温润无害,沾上却绝对别想干净。 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出,静默无声,井然有序地半跪在她面前。 她只是拂袖,黑衣人再默然离开。 她跃上一棵树,依旧笑吟吟地,她微笑着,看着独孤家青烟缕缕,再火光漫天。 他缓缓自门中走出,身上竟无一丝烟尘,手中玉扇轻摇,无丝毫狼狈。 至树下,微微昂首看她。 她面无表情地凝视他一会儿,缓缓展开一个笑颜,在深夜中耀眼无比。 似恍然大悟,她轻轻击掌,对抱拳俯首的黑衣人轻声叮咛:“将三小姐平安带出来,自当卖慕公子一个人情。” 黑衣人应声消失。 长久沉默,直到昏迷的独孤三小姐倚坐在树下。 她自树上悄然跃下,借着月光打量在昏迷中依旧紧皱柳眉的独孤小姐。 “就算是秽物沾面,却也是我见犹怜呢。”卿末拨开微微遮住独孤荏面容的发,从袖中拿出拿出一块方巾,细细地擦拭起起她脸上的脏污。 “为何救她?”淡淡的语气,背着月光,却又似月光般没有温度。 “自然是我品格纯良,比你懂得怜香惜玉。”她低低地笑着,像是怕吵醒了如花似玉的美人。 他不接话,只是默然地看着她点上独孤荏的睡穴,使得本来就因特制迷药而睡过去的独孤荏进入更沉的梦境。 自袖中抽出一枚小小的银针,她娇声一笑,捧起独孤荏精致的脸庞,又轻轻叹一口气,像在惋惜着什么。 须臾,她收起银针,踱步离去。 他看得真切,独孤荏左边脸颊上刻着两个字,不会大到令人讶异,又绝不能让人忽略不计。 她在她左脸上刻着她的家恨。 百里。 他微微扬起一抹冷漠的笑,走近独孤荏。 血腥味刺激着他,他以扇掩鼻,自独孤荏怀中取出一块面纱,轻轻覆在她脸上。 终于邻里被火光所惊醒,在“走水了”的尖叫中开始救火。 可惜,为时已晚。 独孤氏家主奴仆二百二十一人,于一夜之间,殁。 谌幕卧在榻上,以手撑颔,风轻云淡地喝茶。 只是拿捏茶杯的手指关节略有些发白。 卿末躺在床上,紧皱着眉头,裹着两床厚棉被,在立夏之际的燥热正午抖得连床都发出声响。 她突然撑坐起来,扶着床沿一阵一阵地呕起血来。 床下放一玉壶,已盛了三分之二的鲜血。 血色把青碧色的玉壶衬得煞是好看。 她面色苍白近乎透明,唇上沾满血丝鲜艳异常,发丝缭乱地搭在胸前。 她在承受噬心之痛,他知道,可她却是连一丁点声音也不肯从喉间逸出。 她不呼痛不流泪亦不求他帮忙,只是吞下一颗护住心脉内力的药丸便任由痛楚将自己包围,痛不欲生也不过眼前场景。 他看着她的指尖紧紧扣住床沿,用力到连指甲都变形继而断裂。 闭眼片刻,再次睁开时已又是一片清明。 至床前,将她拥入怀中,往她似冰块的体内输入内力。 她缓缓闭上双眼,倚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手被他紧握。断裂的指甲深扣在他温润的手中,血慢慢溢出,他却毫不在意。 他了解她的一切,就如她知晓他的所有。 百里家族有皇族血统。 当年百里家家主百里玦主动退出皇位之争,改名换姓甘为人臣子,皇帝登基后对百里玦甚为尊重,加上自己兄长对自己忠心耿耿,为自己的霸业劳心劳力,便不再顾忌,任其为相。 朝堂上,左右两相一文一武相互制约,实力相当,皇帝相当满意这种平衡。 可惜独孤晟不满意。 他野心极大,城府颇深,自然是不愿意有人牵制于己,策划良久后一场完美的栽赃嫁祸水面。几年来,许多官员慢慢地不经意地道出百里玦的异常举动,再加上渐渐对这位掌握实权的兄长心有芥蒂,这朝堂上姓百里的人越来越多,皇帝便顺势一不做二不休地将百里家族势力连根拔起。 独孤晟早已想到这抄家的结果,却没想到皇帝终究是妇人之仁并未下旨处死百里家族,只是斩杀百里玦和百里家族的武官,文官流放,妇孺为奴。 在命人抄百里府之前,他早已令人将百里家的一切财宝以不为人察觉之势转移。可惜独孤晟未料到有人比他还先一步把珍贵之物藏入玄机谷中。晚到一步的独孤晟,只得按原计划一把火烧了整个百里府。而百里府中的人在迷药的作用下在烈火中焚身。 家主奴仆二百八十一人,亦是于一夜之间,殁。 点火的是独孤晟的亲信,这位彦大人在大火中发现了昏迷在了池塘边的百里倾,念及自家幼女也是这般四五岁的光景,便只是喂了百里倾一颗药丸然后将其弃之于市,任其生死。 那药丸便是今日令卿末心肺受损的由头。 心蛊是彦府中一善毒的妾室暮氏所制,受心蛊者不得练武不得修内力,否则侵其心肺,经脉受损,呕血至死。心蛊不得引出寄主体外,否则蛊死人亡。唯一的办法就是放弃复仇,安隐于市。 可她还是练了,且师承圣山,登峰造极。 据说心蛊寄主每每毒发,全身筋骨尽碎,而后再痊愈,体内燥热无比,体表温度却几近将死。 如今她以同样的方式报仇雪恨。 而假以时日,皇帝便会在追查右相之死时发现独孤氏谋反的证据。 而这些证据,将是由左相东晏兮所究查。 独孤荏何其聪颖,在卿末的敌视且不经意的对自己流露当年的事时,她便知晓独孤家大势已去,可她不会告诉独孤家任何一个人。 当独孤荏夜夜在独孤大少爷身下承欢的时候,卿末便知她独孤荏将是最直接的一颗棋子。 独孤荏自及笄后便沦为独孤大公子的万物,独孤晟知晓后就算再如何生气也不会动嫡孙,而旁系妾室所出的独孤荏得独孤晟喜爱也不过是因为独孤荏貌美将来可以入宫为妃。 天家自然不会再要独孤荏,独孤荏在独孤家的日子便宛如炼狱,表面光鲜实则无一丝地位。 总之,卿末抓住独孤荏对独孤世家无尽的恨意,限赢了这一局。 独孤荏期望卿末可以放过自己,更是一字未发,甚至将独孤家密室里的信函偷出来给她,可是卿末却冷漠处之,这令独孤荏心慌。 于是,她便向谌幕示弱,可她却没有看破这天下第一公子却也是多情无心之人,自己连入他的眼都不配。 就在昏迷前一刻,她后悔自己的恨意连苟活都换不来,后悔自己没有将所有的事告诉独孤晟,或许那样,她反而能活下来。 然而她更是没有料到这百里倾手段如此之狠辣。 她令自己后悔未救独孤家,内疚对其的背叛,然而在最后她却又将自己救出。 最为狠毒的是,她在她脸上刻上百里二字,令她从此需以面纱示人,却永远不敢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永远不可能扳倒百里倾,她便只能在余生做一个普通人。 而她百里倾笃定独孤荏不会寻死,她牺牲独孤家不就是为了复仇,为了活。那么她便永世不得安生,却又永世不得翻身。 独孤氏灭她百里家,那她百里倾就屠独孤氏全族。 独孤晟的亲信让她百里倾一生病痛,那她百里倾便让独孤氏三小姐生不如死。 她在她左脸,刻百里。 左相,百里。 谌幕睁开双眼时便看到佳人在怀安然沉睡,胸口微微一热。 他拾起她的手腕探脉,虽弱却稳。 卿末缓缓睁眼,却不想对上他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 无言,她移开视线。 半晌,他拉出一个笑,全无平日温和之意,眼角眉梢皆是冷意,有十分的阴寒冷戾。他俯身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握住她的手用力之大几乎折断她的腕骨。 她无力地挣了挣,只得以同样的冷眼怒视他。 “你就那么信我?”他近乎咬牙切齿,再也没有平日里的温文尔雅。 “我没得选。”她皱眉,“你也是。” 慢慢松开她的手,他把她紧紧拥住,微微颤抖。 卿末沉默地承受着他的害怕,心下是万般混乱的滋味。 “卿儿,世人皆赞你我二人为神仙眷侣,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他发出叹息般的声音。 “你我武功难分胜负,常常暗算对方,这三年来是从未心平气和地相处过。”卿末淡淡接话,嘴角啜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谌幕并未再说任何,良久沉默。 怀里的这个人,和自己多像,一样的金玉其表,一样的礼数十足,也是一样的心狠手辣,一样的背负着太多的罪孽。 三年相交,比过武功,试过暗器,下过毒药,试过同床共枕一夜未眠,算计剖析对方的一言一行,却唯独吝啬了自己的心。 明明知道此人留久必为大患,可是这世间就此一人,要自己如何视而不见?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忍受痛楚? “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们游历天下,期间再不问家国天下,可好?” 他温和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半缕的乞求,似怕她拒绝,又似惧她不信。 一年么。 谌幕,你只肯予我一年么?一年之后,你我便各位其主,各某其事了么? 罢了,这半生孤寂,一年,许是够的。 “好。”她敛去心头酸楚,眼中柔波盈盈,褪去了平日的寒冰冷意,此刻眼中映的只有他。 他紧握他的手,在她耳边呢喃,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像是捧在心头再也割舍不下的珍宝。 那一年,该是此生最为欢愉,却又最为不舍地时光吧。 马车摇摇晃晃,更加颠簸,他挑开帘子,一眼望去,是满目的绿意。 “到何处了?”卿末微微睁眼,轻问。 “郇州祁山,再半日便可入皇都。” 卿末微微勾起嘴角。 这祁山他们来过,那时并无驱车,只是两人携手而行。那一年,他们走过许多地方,也行过许多像祁山这般崎岖的山路。去过初阿岭看日出,那时她倚在他怀里,在日光的浸浴下,他吻上她额角。去过望川海看渔人丰收,还去过南越国边境的南芥山看枫叶燃远山。那时,他唱了一首歌给她听,那低低地调子,有着让人痴迷的蛊惑。 “谌幕,再唱一次给我听,可好?”她拉着他的衣角。视线却是越过被风吹起的帘子看向荒芜的远方。 他垂下眼帘,心下了然。 那南芥山里有一片花谷,她在花海里巧笑倩兮,天边的锦云衬得她像是从天上来,他看着她,不由得唱起了家乡的小调。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终究,于他们,一年太短太短。 天谡三十五年清和月,左相东晏兮向少帝请旨讨伐南越国,帝允之。 夜,一黑衣人落地无声地接近玄天宫,那人从从容容地立在殿前,守夜的宫人仿佛魔怔般对其视而不见。 缓缓将黑色的斗篷帽取下,露出一张白皙的脸。 她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像金雕龙床走去。 床上安睡的人蓦然睁开眼睛,有些艰难地坐起,虽然面色苍白虚弱但依旧隐约有王者之气。 他咳嗽几声,颓然靠在床上,像是筋疲力竭。 “你是何人,如何进得这玄天宫?” 她看着他,并不答话,仍然从容向他靠近。 宣帝未听到回答,不由得有些恼怒地盯着她。 她悠然一笑:“吾家姓百里,单字倾,不知太上皇可认得?” 闻得此话,宣帝惊诧地用发抖的手指着她:“你是那孽臣的余孤?” 百里倾朝宣帝盈盈一拜:“侄女百里倾见过皇叔,恭祝皇叔福体安康,万寿无疆。” “来人,将这个孽种抓进天牢!”宣帝大喝一声,又用了许多力气。 “皇叔不必白费心思。”百里倾在龙床边缘坐下,点下宣帝穴道,他便不能动弹。 “侄女今天来是跟皇叔讲一些皇叔不知道的事。” 宣帝慢慢安稳下情绪,漠然地看着她。 “皇叔可知左相东晏兮的身份?”不待他回答,她继续轻描淡写,“我追查东晏兮身份整整五年,前几日终于得到了结果。” “东晏兮是南旻二皇子言幕景,你说,派左相,也就是敌国的二皇子去讨伐他自己的国,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呢?” “大概啊,是皇叔的心腹跟着左相去了南旻打仗生死一线,而他自己的将领,则在皇城蛰伏,等皇叔的心腹全都战死沙场时,那些蛰伏的人,也就该出现了。” 宣帝面色终于惨白。 谁会想到一个身世清白从幕僚做起又甚懂自己所思所想的心腹大臣竟然会是敌国皇子? 一口气抑在心头,宣帝口中一热,一口淤血喷在了锦被上。 “皇叔莫动气。”她轻轻叹息,“您即将离世,自是不会看到皇城被破,江山改名换姓的场景的。” 她动作飞快地将一根银针自宣帝头顶没入,宣帝眼睛睁得极大,愣愣地盯着床顶。 “好好享受您剩下的日子吧。”她微微一笑,起身离开。 夜黑得就像墨一样,虫鸣戚戚,气氛有些不寻常。 谌幕戴着人皮面具在左相府的花园里悠悠然地与自己对弈。 “回来了?”他轻轻对空无一人的院子说道。 “你要的。”一个女子缓缓落地,将一朵并蒂的睡莲放在桌子上。 “多谢。”谌幕未有看她。 卿末看着那一盘杀气尽显的棋子,手一扬,捻起一枚白子,随意地往白玉做的棋盘上一丢。 这一丢看似不经意,可是转眼间原本略落下风的白子立刻汇成一道连绵不绝生气凛然的河流。 “你内力并无耗损。”他抬眸看她一眼。 “的确,不然如何能为你夺得这玉莲。”卿末迎上他的眸光。 “可是前些日子我在马车上探过,你内力尽失。”他捻起一枚黑子,往满满的棋盘上一放,黑子幻化作一条充满戾气的龙,将河流冲得支离破碎。 卿末看着这盘已经下不下去了棋,敛去一身慵懒:“师父为我封了半月的内力,今日时候已到,自然会恢复。” 他深深看她一眼:“卿儿,待此事了结,我便废了你的内力,可好?” “为何?”卿末未有惊诧,只是挑眉看他。 “这是唯一你能活下来的法子。”他表情凝重,好似说得是千真万确的话,令人不得不去相信他。 “如此,”她微微垂眸,遮住眼底的神色,“便如你所说。” 继位不久的新皇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大军,有些恍如梦境。 左相必能凯旋吧,这样的人,不能归己所用太危险。 “待左相归来,孤便为左相指婚。” 卿末一袭耀眼的血红衣裙,在大军中格外显眼。 与她并骑的谌幕也未有着盔甲,只是一身素黑色袍子,却也英姿飒爽。 军队井然有序,速度极快,不出半月便到了南芥山旁的圌城。 “主上,南国的兵已在芥山下驻营。”何正南并未忌讳卿末的存在。 “他们大概有多少人?”卿末仔细瞧着沙盘,再细细对照地图上的标注。 “十五万左右。” “哦?”谌幕挑眉,“他们倒还是不忘做戏。” “那么,”卿末看一眼在塌上闭眼假寐的谌幕,“你准备唱几日的戏呢?你又准备何时让这圌城被破呢?” 不想却听到谌幕毫无压抑的大笑,卿末也不恼,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摇着扇子笑得无比开怀的他。 “几日?”他慢慢压抑下笑声,“半月足矣。” 谌幕醒来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片刻,他起身走出帐外。 “什么时辰了?” “回相爷,正寅时。”守夜的士兵恭敬地回答。 “相爷可是在寻夫人?”那守夜人看着眉头微皱的谌幕,追加了一句。 “夫人?”谌幕面上渐渐浮起一抹笑意,“对,本相的确在找夫人。” “夫人刚离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对小人说若要相爷问起,就说夫人到城中随意走走,让相爷不必担心。” “哦?”谌幕玩味地看了看漫天的星辰,“那多谢你了。” “小人不敢,这是小人分内之事.......”那人惶恐地半跪在地上。 “起罢。”谌幕虚扶他一把,缓缓离开帐子。 他是在城墙上找到她的。 她坐在城墙之上,守城的士兵纹丝不动地站在她身后。 这城中本该千帐灯火,现在却清清冷冷。 风一吹,她的红衣裙在风中浮浮沉沉,而她就好像柳絮一般要随风离去。 他像是得了些趣味,没有轻轻松松跃上城墙,只是慢慢地随着石梯往上走。 他悄然无声地站在她身后。 “他们明日会出兵。”她看着还是一片漆黑的天空,突然有了几分的厌倦。 “是。” “你究竟是何种准备?”竟然到现在也没有告诉她分毫有关他的打算。 “如你所想,但又不尽然。” “谌幕,”她轻轻叹息,“我看不透你。” 他抬头,看向无尽的苍穹:“我亦然。” 她不再答话,往下轻轻一跃,竟像是疾疾地要从极高的城墙上摔在地上。 他本能地向前微倾,却没有出手。 她在半空中一个利落的旋身,稳稳地落在地上。 深深地望他一眼,再无犹豫地疾步离开。 “与君誓终生,奈何君不知。” 卿末微微呢喃,睁开眼睛,似刚从休憩中醒来,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缓缓拔出长剑,从马背上跃起。 漫天漫地的红,红得耀眼,红得令人心悸。 只可惜这不是婚房,而是战场。 “东爱卿此次凯旋归来,保卫我天谡领土安危,且攻破南旻,扩充我天谡领土。此为社稷之大功,孤定要好好奖赏!” “王,晏兮是否能向王提个请?” “爱卿请说,孤必定如爱卿所愿!” “如此。”他轻轻合掌,“便请王退位让贤吧。” 天谡三十五年天中月下旬,左相东晏兮灭南旻国,随即班师回朝,以皇帝年少为由逼宫登基。 卿末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那一轮明月,失了神。 是了,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他的野心怎会只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多,他离开旻旻谋册多年,怎会甘愿为南旻打江山。 是了,自己并不只是为了宣帝当初的灭族之仇才助他,更多的是因为他是谌幕,所以才心甘情愿被他所利用的罢? 他废除自己的内力,究竟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亦或者其他,大概也不重要了。 她把手按向自己的经脉处。 合上眼,她抽出银针数根,扎在几处大穴。 最后,她将一只浑身朱色的小虫从木盒中放出,再将它引入自己体内。 宫人拥簇着那名华服女子,缓缓往大殿走去。 那人乌丝如云,妆容华贵,发间插着几只血红的步摇,一枚雪白的玉佩环在额际,身穿九凤飞天的朝服,眉目间没有一丝表情,整个人有着说不出来的凛冽。 谌幕一步一步地走向大殿,就在长梯中间,他停下脚步,望了那华服女子一眼。 卿末用内力逼开四周的宫人,从袖间抽出一把长剑,那把在战场上与他并肩杀敌的长剑。 脚尖轻轻点地,她跃起用剑刺向他。 谌幕淡淡看她,也自袖中抽出一把宝剑。 卿末微微一笑,却依旧万种风情:“原来王早已料到今日。” 谌幕默默地看着她,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相识数年,二人最初常有比试,到后来便连普通的切磋也不再有。一是因为两人武功相当,若要比试,必定是费时费力,而且,到后来,有些东西不同了,便也没了这心思。 若她从此定心留在他身边,那么他必将一生温暖赋予她。若她不愿,那便只能不论生死,只问输赢。 今日,她终是要选后者么? 她动作极快,又准又狠,是抱了致对方于死地的心。 所以当谌幕的剑刺进她心脏的那一刻,他愕然了。 她看着他那一刻的震惊,眼底里竟然是满足与解脱。 她是,她是抱了必死的心么?原来,她的杀意竟然不是于他而是予她自己么? 今日便是登基大典了吧。 他许诺自己王后身份,予自己和他并肩俯瞰天下之位。 他是想要证明什么呢?天下一切都可以被他玩弄于手掌之间?还是真的存了做明君之心? 他灭南旻,手刃父兄,在整个皇城为之所激动松懈之时回城一击,里应外合,他便成了王。 谌幕啊谌幕,你终究是更爱这天下的,我于你,或许只是一颗动了感情的棋子。 当天色微微亮起的时候,卿末遣散开宫里所有的人,身着华服倚坐在一颗梨树下。 她淡淡地笑着,师父的话犹在耳边。 “卿儿,你身饲心蛊多年,早已命不久矣,为师这么多年来用尽了世间灵药才将你的命续到今日。此次你下山,必是为那谌幕。为师知你必定会为他倾囊相助,若你确信他会予你所要的,为师便不拦你下山,若你犹豫,便就留在这圣山,或能多活几年。” “师父,若废除内力,我可还有一条生路?” “万万不可,若你废除内力,半月之内,必然毙命。” “徒儿明白。” 宫墙上坐着一白衣素袍的女子,拿着纸笔,轻轻书写着什么。 “天谡三十五年下旬,新王登基,改国号为卿。是日,后毙于王剑下。” 那女子轻轻扬起衣袖,卿末,今日,吾为你白衣素缟。 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夹杂着清晨的花香,木棉结成的絮被送入空中,就像是夏日落雪般奇异美丽。 她已经无力伸出手接住那飞向自由的花絮。她的嘴角的那一抹笑,若有似无,似讥似讽,凄艳绝美。 “梨花,离花。”她望着远处大殿的宫角,淡淡呢喃,“谌幕,今日便是你我缘尽之时。” 他抱着她,她的血是黑色的,将他华贵的紫色龙袍染成墨色,形成一道道斑斓的溪流。 他微微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她弯起嘴角,看着他那张略陌生的,属于东晏兮和言幕景的脸,被刺中的心脏平静得像是要停止跳动。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前襟,战抖地将他拉近。 “谌幕,”她在他耳边气若游丝,另一只手抚上他戴了了面皮的脸。 “此,生,不,忘。绝,不,原,谅。” 你是东晏兮,你是言幕景,因此你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剑刺入我的心脏。 若你摘下这面皮,你便是谌幕,那你定不愿我受这般委屈的。 如此,我怎能嫁给东晏兮,嫁给言幕景呢? 我卿末定是要嫁给谌幕的。 既然东晏兮和言幕景亲手杀了谌幕的话。 就也亲手杀了我罢。 天谡三十五年下旬,新王登基,改国号为卿。无详日辰,新王登基时划去此页国史。 天谡三十五年下旬,新王登基之日,新后毙于蛊毒,无详日辰,新王登基时,划去此页国史。 天谡新一年,王驳回左相谏言,未纳邻国公主为妃。 天谡七年天中月一十三日,王领兵出征邻国,拒娶公主和亲结盟。 天谡九年元月二十日,王领兵平其余二国,结乱世。 天谡十三年元月初日,王退位隐于市,终身未娶。 谌幕,你可知我所要的是什么?不是那后宫之主的位置,不是那俯瞰天下的高度,我所想要的,仅仅是与你携手天下,游历世间罢了。 我的死大概会成你心头上的蛊,那么,你内疚余生,我们便两清。 “与君誓终生,奈何君不知。” “待到君心相许时,故人心已不可及。”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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