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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朋友叫林夕,当然我说的林夕不是那个著名的填词人。她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对,奇怪,目前我已想不到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对她的感觉。我跟她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准确而言是那种走在路上都不一定会打招呼的那种关系。可我们又出奇的信任,彼此都知道各自的小秘密。 有时候她会在半夜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如同对着黑夜般撕扯着跟我讲诉她的痛苦。我记得那时的房间沉浸在一片如墨的黑暗中,一切的肮脏、愤怒,似乎都得到了宽恕的理由。她经常讲着讲着就留下眼泪,在电话那头压抑地抽噎着。她恍恍惚惚地说:“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我梦到有一条水泥街,长得似乎没有尽头,大街很空旷,只有落叶在我眼前打着旋。我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妇女,她一手提着菜,另一手抱着未满月的孩子。很奇怪,那么远的距离,我竟然闻到她身上的油烟味。然后,她抬起头,一双无神的眼睛在看到我以后一下放出光芒,她疯了一般地朝我嘶喊:“快跑,快跑。”可我的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动都不能动。我好怕,我真的好怕,你知道那个浑身油烟味的妇女是谁吗?她就是二十年以后的我呀。一想到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要嵌在我的眼眶里,我就好害怕。可我逃不脱的,逃不脱的……”她的声音显得不大真切,似乎是从黑暗的地狱中传出来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生离死别是人之常情,就算模样如初,可二十年过去了,心也会蒙上一层厚厚的灰。 我选择了沉默,沉默地躺下身去,淡蓝色的屏幕光芒开始涣散,然后逐渐暗淡。我知道她没有挂,此时她一定是拿着手机放在枕头旁。然后如同婴孩般沉沉睡去,到了第二天依然欢笑如初,看到我也只是友好地微笑。 但我的心就像一潭池水,原本的风平浪静被她一席话搅乱。我对着黑暗伸出手,希望抓住与林夕破碎的话。下意识对着黑暗说:“我也害怕长大,可是我们留不住时间。” 没过多久,我收到了林夕去世的消息。我没有流泪,只是心里空空的,似乎被人掏走了一块。老师一下课就对我做思想工作,劝我不要太过难过。我只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说给另一个世界的林夕听。父母一到周末也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害怕我也跟林夕一样做傻事。当然,他们也是害怕那群记者逼得我精神崩溃。那群记者蹲守在门口,我一出现就一蜂窝涌上来问我林夕生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他们无法体会林夕的心情,却在那里肆意评论,满嘴胡话地说着林夕太过脆弱。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满屋浸没在墨一般的黑暗中。我记得每当这样的夜晚,林夕都会打电话给我,将满腹心事都告诉我。她会说着说着就哭了,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我在电话的这头无法拥抱她,只能用沉默来提醒她我一直都在。可就是她去世的那个夜晚,她打电话给我,与以往不同,她要求我必须出来。 天和地似乎浑然一体,充满着混沌。我在黑暗中找到了林夕,她一席黑衣,将身体裹得紧紧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挣扎地在上空纠缠。我走进才发现她今天擦了口红,猩红的颜色,像渗出的血一般——太艳了,有种决绝的美。 “盯了那么久,好看吗?”林夕对着我微笑,可能是在风中吹太久的缘故,她的眼眶和鼻子显得通红。 “好看,就是这样打扮不适合你,太艳了。”我说。 “那什么打扮适合我,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裙逛过大街小巷。难过的时候随时打电话给闺蜜,默契的闺蜜凑巧与我有相似的烦恼。然后等长大看到白裙就说,那条裙子承载着我的青春,我的一切。你小说看太多了吧。”林夕说到这里,可能也被自己逗笑,垂下头从口袋里伸出手,将头发拨到耳后,然后她接着说道:“其实我最害怕穿的颜色就是白色,那种感觉就像暴露在阳光底下,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是积极向上的。其实我也有阴郁的一面,只不过没人发现罢了。”她又笑了,一双眼睛望着我,一望无际的悲凉。 “你说,你上辈子是不是一棵树,永远沉默地守候在同一个地方。而我,就是种植你的辛勤农民。每晚,我向你讲诉我的心事,累了就趴在你身上休息。”林夕忽然话锋一转,莫名其妙打起这个比喻句。我早已习惯她说话时的捉摸不定,有时候她的心事就藏在这堆话中。可那天,我并没有回味过来。“其实这可树挺好的,有时候言语是种累赘。可是,大树啊……”林夕趴在我的肩头,一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大树啊,我也会累,你可以在世界站上千年万年,而我只有几十年的寿命。不过你是一颗树,怎么会为我的死亡难过。”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我感觉肩头有些湿润,似未干的露水。林夕将我轻轻推开“有没有不适应,我跟你顶多是普通的朋友,这么对你会不会被吓到。” 我望着她凌空飞舞的黑发,微笑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你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不能跟你做闺蜜。我只能跟你做知己,我不可以跟你走得太近,一个人有太多矛盾的一面,我怕你会搞混,知道吗?”她一双手在空中比划着,像要抓住什么东西。但说着说着就笑了,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白痴。“那么多朋友,在今晚我只想见你一个人。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爱上了一个人。她的性别跟我一样,是我的闺蜜。可是她有男朋友了,当然,就算没有男朋友,她也不能跟我在一起,可我这个人就是死心眼。前天晚上,我跟她吵了一架。气急之下,我扇了她一巴掌,然后……算了,不说了。浪费了你那么就的时间,你也该回去睡觉的。”林夕又一次笑了,似被一朵扯坏的花。“那你呢?”我有些不放心。“我?这辈子我还没有看过日出,放心回去吧。” “恩。”我转身走了几步,但还是不放心看了她一眼,她笑着对我挥了挥手。“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过这个秘密要在一个月以后你来我们聊天的这个地方我才可以告诉你。”身后响起了林夕的声音,我再一次转过身,对她笑着点头。 有时候,错过就是这样酿成过错的。 一个月的时间,淡忘一个人的时间。报纸上不再为林夕大篇报载,老师家长早已对我安静的样子放下心来。我照常微笑,照常吃饭,照常,忘不了林夕。一个月后,我又一次来到与林夕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满眼都是物是人非的荒凉景致,只不过在不远的地方多了一堆小石头。我将石头挪开,扫开石头下面的尘土,看到一个红色的盒子。盒子下面的信封写满了林夕要对我说的话: 好了,对我的悲伤你也点到即止。不要难过,这个世界本身就不属于我,死亡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乐观点。我害怕长大,无法爱上男人,性格有时候还像人格分裂。活着才叫折磨,为我欢呼吧,朋友。我知道除了父母以外,没有人会为我难过,那些虚假的眼泪我不稀罕。但我还是自私地希望,会有人真的为我难过。抱歉,我的知己,我的大树。别忘了,你要坚强地屹立千年的。 林夕留给我的话并不多,准确来说她并不是特别会表达自己的情绪。想想曾经她对我说的一大堆话,也不过的包装悲伤的塑料纸。 或许死亡对林夕真的是一种解脱,她是那种要做一辈子梦的人啊。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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