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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一生贫困,活着的时候,没送给我一件像样的陪嫁品。我不抱怨,因为母亲的目光总是被一片种着大豆和玉米的自留地吸引。 阳光哗啦啦的和着庄稼叶子脆响,母亲整日在地里劳作的背影令我想起目光朦胧。从不离开泥土的母亲一个人在阳光的炙烤中皮肤肌肉甚至神经都是黑黑的,整天唠唠叨叨地一节一节的烦恼,一茬又一茬的心事和那些苍白的记忆说给自留地里的一草一木听,因为那片土地是母亲唯一赖以生存的指望。 放下锄头就是耧耙,母亲的目光总是掷地有声,饱经沧桑之苦的她却把一生最美丽的青春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那片土地。从不在意儿女们的顽皮和懒惰,从不在儿女面前诉苦流泪抱怨日子,只说:一边玩去,好好上学,有我在,地里就没你们的活。那时,我们兄妹总是很骄傲,因为有你这样能干的母亲。 都说从石头山沟里来的女人脚板子有劲,母亲就是从布满石砬子的大山里来的女人,脚板子像男人,又肥又宽,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啪啪”直响。可是母亲的大脚板子从没有登过平步青云的梯子,相反,却踩平了那条布满荆棘的乡间小路。不管风雨阴晴,混着无数的汗水踏踏实实地穿行在一个又一个二十四节气中,把笑容交付给每日必须的缕缕炊烟里。 一生没走出乡村的母亲,总在和自己的脚板子较劲,任凭山脉陡坡弯弯曲曲,坑洼不平,总是从容不迫地有节奏地掌控自己的脚母趾,像根、像触须一般紧紧地抓住土地,一家人饿不着是她的大脚板一生不变的选题。 回忆是一种模糊的概念,每当某种想念逐渐深刻时,有一种自责在骨子里无声地滑落。蓦然凝眸,母亲的背影早已远去,但时间总在青涩的童年攀越。母亲的步履格外沉重,常常为一个温饱的日子彻夜失眠。于是,我就做梦。梦里都是母亲左手握镰右手割豆割麦的模样,和我乐颠颠跟在母亲背后捡拾穗子的欢乐童年。 飘渺的记忆在变迁,我脑海里不止一次浮现的双亲沧桑而贫困的面容和他们在土坯草房里的一次又一次的叹息。这些记忆每一次都让我一阵胸闷,一阵颤栗,泪水一次次地如泉涌动。 我的童年就是母亲的蓝天,是用她的大脚板一边在田地里弯腰劳作,一边向在狭长的田埂上采摘青绿野菜的我频频微笑,她的目光里有我一片湛蓝的童年。 我一直期待母亲给我一个拥抱,可忙碌的母亲每一次都是让我很失落。我什么也没有得到,却得到母亲赠我的一片山野和虫鸣水流的世界,那个世界我感觉到了母亲肩头上有一片阳光,暖暖的。 母亲的大脚板踩出了乡土气息和人气味,踩出了一缕彩霞映红了半边天,在光滑的山脊小路上,背走了最后的余晖。母亲终于舍我而去了,离我很远很远。每一个细雨纷纷的清明,我都会在梦里虔诚祈祷把思念放飞,野花和着蛐蛐的鸣叫包围我的梦境,我仍旧挎着竹篮在母亲走过的田埂游荡,我看见母亲在向我微笑,温馨而唯美。 我管母亲用大脚板一生走过的田间土路,叫长征。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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