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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qìng)伯走了,是一件很突然的事情。大概八月底的时候,亲伯感觉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结果竟然是胃癌晚期。医生对姐姐和姐夫说亲伯活不过三个月,好心的姐姐和姐夫便对亲伯隐瞒了病情,说是普通的小病,平常多注意休息就会好起来。亲伯怕住院多花了钱,草草治疗几天后便急着出院回了家。 亲伯是姐夫的继父,是个地道的四川人,很早就来到武汉生了根。他平常种些菜拿到集市上卖,以此营生。虽然他不是姐夫的亲生父亲,但对姐和姐夫挺好,每次姐他们回汉口,亲伯都会把准备好的一些他自己种的米和菜让他们带走。我有时也能跟着沾点光吃到那些饭菜,的确味道纯正鲜美,是菜市场上买到的那些远不能及的。 父母平时忙,很少有时间休息,但知道这件事情后,就一直催着姐尽早抽出时间,一家人一起去看望亲伯。父母比我们懂人情世故,说再忙也要尽快抽时间去看望他,趁着他还在的时候,买点吃的用的亲伯还能享受到,要是拖到人没了再去看,买再好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特地赶在十一假日那天,父母和我、姐还有小外甥女轩轩一起去看望他。 快到亲伯家的时候,就看见他等在门口,然后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还热情地与父亲和我握手。可是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那副憔悴的面庞,亲伯沟沟壑壑的脸上几乎看不到血气,而是被疾病折磨得不成样子,涂上了一层蜡黄色,没有了我初见他时的模样。 其实我和亲伯总共也就只见过几次面。五六年前,也就是姐和姐夫结婚的头一年春节,我去亲伯家拜会他和亲伯母。初次见到亲伯时,他才六十出头,看上去已经有些沧桑,但一头根根上竖的短发,让人觉得有一股精神劲在。他衣着朴素,充满热情,让我颇感觉到亲近。后来陆续去过几次,都是在过春节的时候,每次都会被他的热情与朴实感染到。 我们到亲伯家时,亲伯母刚好有事不在家,他就开始忙着招呼我们,端茶倒水,准备中午饭。我们不忍,便帮着忙活。 吃完中午饭,闲来无事,我便跑到附近转悠,结果发现在离屋子不远的地方有一颗高大的柿子树。柿子还未成熟,大部分都是青青的,只有极少数青中带有少许黄,并且很多都裂开了口子,但几乎每个都有拳头那么大,挂在枝头,像一个个淘气的小孩的手在把枝条往下扯似的弯了下来。我平生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挂在树上的柿子,出于好奇,便摘了一个下来拿在手里把玩。回到屋子,亲伯看到我手里的柿子,以为我想吃柿子,就跟我说:“那柿子树是隔壁人家种的,平时没人管,想吃就随便摘,一会儿我去给你摘一些来。”说完他就拿起一个盆准备出去。我连忙说不用,父母和姐知道我是好玩,都上前劝他好好休息。他拧不过我们,就放下了盆。 我们一家人坐下聊了一会儿天,猛然间才发现亲伯不在屋子里,等我们回过神来,看见他手里端着装满柿子的盆进了屋子,慢慢俯身放下,然后有点气喘吁吁的对我说:“这柿子有点生,你走时拿回家,放上几天,等熟了再吃。”我点点头,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下午三点左右,亲伯母回到了家,寒暄几句过后,我们便准备回去。临走前,亲伯还特意将柿子一个个捡出来装到袋子里,让我带回去,接着他又赶忙提出半袋米让我父母带回去。毕竟盛情难却,我接过了柿子,我知道这包含着他的心意,但米我们坚决没拿,因为我们知道,这些米融进了了他太多的辛苦、劳累甚至生命,这袋沉甸甸的米我们没有办法拿起。 上车前一刻,之前一直玩得很高兴的轩轩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吵着要爷爷奶奶,怎么哄都止不住她的泪水。小孩子的感觉超乎大人的灵敏,也许,不经事的轩轩在那时已经知道,她的爷爷将会不久于人世了。 十一月月底的时候,亲伯便离开了。姐夫说他前一天还回去看望过他,没想到第二天他就走了。十一的那次看望,成了我们永远的诀别。 亲伯出葬的那天,我没来得及赶上,听父母说葬礼办得很朴实,就像他朴素的一生,但是酒席却办得很是丰盛。亲伯生病后一直吃不了荤的东西,靠喝点粥、吃点青菜维持生命,这次酒席办这么丰盛,也算是对他生命最后时刻没能吃上好东西的一种弥补方式吧。 就像史铁生说的,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会必然降临的节日那样,被疾病缠身的亲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也许生死的变幻无常我们没有办法掌握,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珍惜那些还在身边的人,还有那些幸福的事。 亲伯走了,但他的音容笑貌还留在我的脑海里,就像他用尽生命的力气摘给我的柿子一样,会一直挂在我记忆的枝头上,四季常青。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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