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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去市场买菜、购物,必须经过榆树下的劳保摊,经过劳保摊,总会朝劳保摊瞅瞅,瞅着、瞅着,便会有一种异样的情愫,这情愫又如疾风掀起海浪般跌宕起伏的心潮,让我无法平静。你瞧,一辆双梁的半旧自行车靠在榆树上,车子车框中手把上摞着十几件还有包装袋的劳保服,一左一右的手把上也吊着十几双劳保靴,车子三角粱上搁着收来的各式劳保手套,车子的后座上挂着两包劳保,自行车旁的麻袋里也同样装着收来的各种劳保,把一辆旧自行车挤占得没有一点空隙,好像那辆旧自行车就是货物架似的。 经营劳保摊的是一位中年妇女,有时又是一位瘦小衣着陈旧的中年男人,但大多数情况下是中年妇女守在哪里,至于他们是何关系,倒也没有仔细想过,也没仔细问过。 中年妇女的生意,是把低价收回来的劳保,再讨价还价地卖出去,靠买卖之间的差价来赚钱。 没人光顾劳保摊的时候,中年妇女总会坐在那儿看着进出市场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注视着上下班的工人从眼前经过。或者是陪着逛市场的老太太,老大爷坐下来闲聊,帮着联防员归拢归拢市场前乱摆乱放的自行车,喝斥那些周边单位前来买菜的车辆司机:“菜市场前不准停车,你把车停到广场那边去吧!”。日积月累,倒也赢得了市场管理人员信任,至此,中年妇女那不起眼的劳保摊始终在市场前的榆树下占据着一席之地,从没挪过窝。 有时坐久了,中年妇女便起身在市场前的空地来回走动,或者去市场买些时令蔬菜在摊前捡着,或者拿出毛线织毛衣来打发时间。有时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仿佛有好多解决不了的烦心事似的。身上的包,着装,似乎经常换着样,但都是过时的牌子和样式,很难见她穿过一件时兴的衣服。岁数不大,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笔直的鼻梁,配上经过修饰过眉毛,倒也算是一个风韵犹存女人,也由此判断她年轻的时候是一位漂亮美丽的姑娘。可惜,无情地岁月,辛勤的劳作磨去了她的姣好容颜。而如今,虽是女人着装打扮的年龄,但家庭经济状况不允许她刻意打扮,才让她现在始终衣着朴素。说话谈吐间明显带着甘肃陇东人的腔调,但大家似乎都能听懂。 有时经过中年妇女的劳保摊去市场,私下琢磨,她摆这样一个劳保摊,究竟为了什么呢?是出于在家的无聊?还是迫于生计的需要?这一直是我每次经过那个劳保摊时留在脑海中的疑问,如一条未解的谜语一般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生活工作在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个拥有万人规模的大型国企的周围的小型厂矿众多,靠山吃山也自然成了理所当然的缘由。有资金的外地人都开着商店盯着打工者的腰包钱,没资金的就像中年妇女这样摆一个劳保摊,靠收买劳保赚钱。 经常在社区散步购物,至今为至,还真没发现第二家经营劳保的摊位,好像这位中年妇女的劳保摊独此一家。也许是她看中这行当其中的玄机,才想着摆这么个摊位,从那些劳保商店的经营者口中分得一份残羹冷炙。 通常,每月上旬,各单位发放劳保,总能看到那些后车架或者车筐中装有劳保的工人从市场前路过。见此情景,中年妇女总是笑着上前寒暄几句:“师傅,你的劳保卖不卖?你拿回家也没多大用处,放在家里糟蹋了,你诚心想卖,价钱好商量!”大多情况下都是有问无回。路过的工人眼皮也不眨一下,冷冷地丢下一句“不卖!”,便骑车走了。 当然,要卖劳保的人还是很多,比如,那些合同工,当然也有公司的正式员工,不是工作上特别要求,大多数合同工,更愿意将积攒下来的劳保拿出来卖,即使比较节俭一点正式员工也一样。不论隔热绝缘靴也好,线手套、帆布手套、工作服、劳保棉衣也罢,只要是能卖,都拿来卖。中年妇女也绝不会让来卖劳保的人把劳保再拿回家,或者卖给那些赚的盆满钵溢劳保商店,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双方满意的结果成交。 厂区周围的小型厂矿福利条件较差,大多数厂子基本不配发劳保,一些不发劳保厂矿施工单位为了规范管理,应付上级检查,逼着工人私自掏钱买劳保,劳保商店买也好,其它地方买也好,质量好也罢,质量次也罢,只要有就好。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厂矿的工人都来中年妇女的摊子买劳保。究其原因,无非是中年妇女心诚,有商讨的余地,再就是有一种怜悯的情结。中年妇女的劳保大多卖给了这些打工者,中年妇女的收入也大多来自于这些厂矿的打工者。 中年妇女来这以前做什么,也没打听过,但从她待人说话来看,绝不是一年半载混出来的,她从事这个行当看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你瞧她说话,讨价还价与顾客周旋,绝不是刚出来混社会的女人,她将一个小小的劳保摊在市场前立足,摆摊设点,我想,没有别的,就靠她诚实善良本分,当然也有她这些年历练出来的能说会道的本领。 第一次和劳保摊的中年妇女相识,还是一次初三学生家长会,中年妇女的大女儿和我家孩子在一个班,还是桌前桌后。那次班主任说她女儿平时很用功,就是学得太死板,拐不过弯。平时测验时成绩不错,一遇到正式考试,却往往发挥失常,用行话来说,就是心理素质欠缺,怯场的学生。面对众多家长投来的目光,她那方方正正的脸上,除过笑掩饰她,再就是看着旁边的女儿。好像是说:“死丫头,我累死累活供你念书,冀望你给我争口气,不要让人瞧不起,你看你现在倒好,尽给我出难题,让我以后怎么在街上见了熟人,怎么抬头?以后来不来开家长会?”。我本想趁机问问她的家庭情况,但当看到她因为班主任评价了她的女儿学习状况,她情绪不好,手里不停地翻着女儿的作业本,好像要找出女儿学习存在的毛病似的,见她那样,我也没再顾上问她想问的事情。 家长会后不久,我们又在市场上前她的劳保摊前见面,有过家长会相互招呼,这次谈话交流大方了许多,原来她姓高,丈夫姓石,经常帮她守摊的是她哥哥,经常收劳保也是她哥哥。哥哥和她共同经营着这个劳保摊,哥哥负责收,她负责买卖,赚的钱平分。她说,丈夫不赞成她开这个摊子,是她坚持要开这个摊子,丈夫拗不过她,只好随她意了,但丈夫很少替她守摊帮忙,她也不多强求丈夫干这个。她多次抱怨丈夫除了上班,休息了就在家看电视,睡觉,有时连饭也懒得做来外都是她一个人忙活。丈夫偶尔来摊子看看,但很少帮她,她说的过程中带着一脸的艰辛与无奈。 我曾见过她的丈夫,长得高高的,壮壮的,在厂里干着铸造工,属于那种劳动强度不大的工种。为何不愿帮老婆经营这个摊子,我搞不明白,我琢磨,或许是他怕工友说起他老婆是卖劳保的而让人瞧不起他才不愿帮老婆,或者他想要老婆留在家里,为他和上学的孩子有一顿热腾腾的饭,不奢望她出去赚钱,而老婆不采纳他的意见,执意要开劳保摊,气愤之下,才采取不管不问的态度,或许另有其因吧。 见她丈夫之前,总以为帮她看摊的身材瘦小衣着陈旧的中年男人是她丈夫,经她介绍,原来是她哥哥。不过这话始终没问出口,要不然,还真闹个笑话。看她年龄与我相仿,丈夫又比我大,我就叫她石嫂得了,她见我这么称呼她,她也不见外。现在每天去市场买菜购物,经过她的劳保摊,也一直叫她石嫂。 石嫂说,她来这儿二十多年了,是结婚后随丈夫来这里的。来的时侯她和丈夫都还没孩子,现在都是三个孩子的妈了,除两个女儿跟随她夫妻俩在这上学,最小的儿子还在老家读书。石嫂见缝插针地说道,儿子户口没迁到宁夏,所以儿子不能在这读书,只能在甘肃老家继续上学。 提起她女儿的学习,问我是怎么教儿孩子的,这下把我难住了。我说我家的孩子是个贪玩,不用功的学生,有很多学习上坏习惯,在某些方面还不如你女儿。她不信,她说学生家长会老师怎么没提你家孩子,我说老师家长会没提到的学生不代表没有问题,似乎我的解释有点道理,她听我解释后不再言语了。 石嫂说,今年儿子中考,她不得不放把生意暂时交给哥哥看着,自己回家照看儿子,寄望儿子能考上重点。但是,天不遂人愿,儿子没考上重点高中,只考了个普通高中,她虽然有些失望,但她没往心里去。开学的前几天,石嫂说她给儿子车费学费,以及租房住的费用,让他自己折腾去。言下之意,石嫂对儿子的教育还是很看得开,她认为只要儿子不学坏,将来干什么都行。 石嫂总认为三个孩子遗传了他夫妻俩小时候不爱学习的毛病。大女儿虽然学习用功,从没让她督促过,但脑子笨,总转不过弯,成绩总上不去。高考考成那样,也就是她的命。 为孩子的前途,石嫂说她付出过代价。特别是大女儿,三年前,大女儿中考成绩不理想,没有达到上高中的A类,只考了个B类,不得已,石嫂不得不掏钱让女儿上了高中。早知女儿是现在这种结果,还不如让她出去打工,三年时间少说也能为她挣个五六万。 去年,当二女儿不打算上学,想学一门授手艺,挣钱养家时,他们夫妻俩没怎么商量,就马上同意了二女儿请求,并托人在社区的理发店当了学徒,学起了理发。 石嫂说,干买卖劳保这行当,要会抬价杀价,脸皮薄,拉不下脸,狠不下心,挣不了多少钱,石嫂指的是她哥哥。儿子中考,她回家照看儿子中考,她把摊子交给哥哥帮她打理,她不在的一个月,哥哥按她吩咐倒收了不少劳保,但卖出去不多。哥哥不但没有赚来钱,白白地在烈日下晒了一个月,让石嫂很是过意不去。她觉得这个摊子离不开她,离开她摊子迟早会倒摊。 一直认为,石嫂的劳保摊,顶多是挣个油盐柴米酱醋钱,没想到经近二十的风餐露宿,日积月累,这不起眼的劳保摊,倒也为她带来不菲的经济收入。 石嫂跟我说,别看这不起眼的生意,比起打工挣钱强多了,她兄妹俩一月下来,也跟上班的工资差不多。她还跟我说,她经过这些年的努力,不但在社区买了旧房子,而且在市区也贷款买了房,打算让儿子结婚时用。如果儿子不学好,胡来,她就让儿子在社区的旧房子过日子,她们夫妻去市区养老享福去。 石嫂感喟道:任何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比起往年,今年劳保生意很不好做,好多小厂子都停工停产,建筑单位来施工机会少得可怜。收来的劳保都卖不出去,她家至今还压着两千多双手套,近二百多双劳保鞋,一百多套劳保服。她打算现存着,等情况好转了再卖,要不然,现在卖了,她就亏大了。 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劳保摊,在别人眼里也许算不上什么生意,甚至是找罪受,打发无聊时光的差事,但是对于石嫂这样的经营者来说,却也是一条谋求生存的活路,而且是正儿八经的生意,需要用心付出,才会有所收获的营生。谁能说她的小小的劳保摊是一个不赚钱的摆设呢?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我不清楚,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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