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之后,时光冰凉,不知在何时,科尔沁草原上落了霜,那些厚如玻璃的冷霜,在晨起时,带着冰冷的空气,扑入我的怀里,也钻进我的毡房,冰封了昨夜,孤眠时,流下的相思,于枕边,暗淡了千重心事如血。
于冷凛的空气中,我才知,十一月了,怪不得,每个深夜里,总是听闻窗外的北风,不似往昔的低吟,它嘶叫的怒吼,总会令浅淡入睡的我,蓦然惊醒,于是,念着你的名字,抚着你送的红豆,睁着眼睛待东方再一次破晓。不见你已经五十三天了,五十多个晨暮,我一天天捱过来,度日如年。草原上,那些花花草草,因了我的痛苦,低垂下头,凋零在冬月渐起的风霜里。
科尔沁草原啊,一如往日的阔渺,而我,也一如往日般,立于她的怀抱里,如一棵小草,我的轻泣与深啜,总会响起在草原的深处,时断时续。草原上的那些老阿妈,总会看着我的脸说,瘦了,莫不是病了。她们怜惜的眼神,令我转头的哭泣里,多了一丝心痛与怨郁,你不归,我的牵挂亦不曾归回。
当冬月的白霜降下来,我亦曾看见,挂在叶上的颗颗露珠,在每个清早,放眼望去,总会在青冷的天空下,看见旭日缓缓升起,把东方的天穹照亮,而草原上浓浓的乳白色的雾气,也渐渐离去,露出下面枯萎低蔫的草叶,每一片叶子上,都挂着晶莹剔透的白露,它们摇摇欲坠泫然将滴。大颗大颗的露珠,如珍珠般莹润,我觉得那些白露,亦如琥珀,每一颗里面,都藏匿着我浓浓淡淡的酸楚。踏过草原的片片青草,我的鞋子与裤管上会濡湿,冰冷的露水沾染成一片洇湿,我总是想起,春时的花粉,彼时,也会香香地沾染我的衣襟。彼时,我会故意地在草原上走来走去,以图那些花粉浓浓厚厚地,粘贴在身上,怀着浓浓的喜悦与满足,回到毡房里,嗅那些甜甜的香味。而今,我怕出毡房,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草原上,孤苦伶仃,怕那些冰凉的露珠,打湿了我的衣襟,凉了我的心房。我只想,躲在床上,握着你的红豆,抚着你的铭记,一遍遍地回忆,那些美好的的往昔。
当第一场雪,降落在科尔沁草原上,我知道,冬天真的来到了。长生天把又一个轮回,带到了草原,我们感谢它的考验,也乞求他的保佑与护持。六出雪花,纷纷扬扬地缓缓飘落,那些缤纷与晶莹,似一场美丽的烟花,洁白而又纯净,在我的眼前,也在我的梦里。草原上的青草,经了这场大雪,将失了青碧色,转成淡黄与枯焦。放眼望去,白茫茫的大雪,渐渐笼罩了科尔沁大草原,似一片浓浓的雾霭。阿妈说过,雪压青草,会让草原更好的吸水,明年,就会冒出另一片更好的草原。我不知道,若我的心被相思的雪压痛,明年,会不会长出一颗纯洁的心。
当雪驻云收,我看着旗里的孩子们,在雪地里戏闹欢笑,那些童真的稚语,响彻了云霄,他们鲜艳的衣装,在草原上,如朵朵盛开的鲜花。我的眼眸里,满是他们的影子,如果人生,永远停驻在童年,会有多好啊。无忧无虑无烦恼,每日只是尽情地笑闹,没有这些恼人的相思与期待,没有这些夜夜的难眠与孤寂。大雪覆盖了草原,整个青绿的草原,变成洁白,连绵不断的洁白,让草原望不到边,与远处的苍天成为一片。空气中,冰冷而又凛冽,不知是风,还是霜,冻紫了我的手指如芽姜。
我仍是不知,在江南,此时,会是怎样的景致,如我们科尔沁草原这般洁白纯净,这般浩渺无边,这般云天一色。你的眼眸里,会有绿树红花,会有琼楼玉宇,会有碧草茵茵。总是难以捉摸,对那些没有见识过的世面,想破了脑袋,也难以识知其一二皮毛。而那些不知,却深深地诱惑着我的心思,让我一遍遍地怀想,江南,会是怎样的景致,你在的苏州,又会有如何的美丽。你会遇见怎样的世人,他们,会不会如我们草原汉子,这般豪爽耿直,这般虎背熊腰,她们,会不会如我们草原梅朵,这般柔情似水,这般能歌好舞。
看着北风吹过重重云朵,遮蔽了天空,草原上的暮色深沉起来,我只能在雪色中看见自己的影子。恍恍惚惚模模糊糊,如一棵枯草,在北风中摇曳。突然从心底里,涌起怜惜,对自己的怜惜,是不是没有人可以将我,从思念的苦楚里解脱,冬月里的露霜冰雪,会不会把我深深地埋藏,冬月里的疾风呼啸,会不会把我轻脆地折断。
我仍是不知,只是把自己交给了长生天,愿他护佑我,如同护佑草原上的那些青草,也愿他护佑你,让你在下一个清晨,带着草原的霜雪与冰露,立于我的毡房外面,立于我的面前。那时,我会展露笑靥,或者惊喜欲涕,或者沉默无语。我不知,只盼在彼时,能给你我最美丽的花颜,不负了这千千结的相思,再重燃了万万重的深情。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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