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三生心愿，一世情缘

　　她叫艾冉。“艾艾独行，冉冉自吟。”然而，她喜欢他叫她小冉。这样，与别人有了一点区分。偶尔，他会放下所有专注的事情，回过头来叫了句：“小冉”。平静的语调中，没什么起伏，当然，也不包含什么感情的元素。她适时地递上一杯热茶，香气腾腾的。她知道，他也就会因为一杯茶而叫她。可是，她乐意。

　　站在他背后斜四分的角度，她痴迷地望着他的侧脸。一张后脑勺就占了大部分的侧脸。他的侧脸线条柔和。眉毛、眼睛、鼻子、双唇，甚至人中，一切都搭配得恰倒好处。她清楚，这张侧脸还是她用脑海中的印象拼起来的。站在现在的角度，她只能瞧到他整齐的发脚边形状十分好看的耳朵。她不会再向前靠近，也不敢让他知道，她常常这样，放任自己，久久地去注视他。柔和的线条传递的却是冷冽的气息。在这个不大的画室里，她本来应该是温暖的，可是，下意识，她环抱双臂，有点冷了。

　　看到流星，会许个愿么？她不会。那是一种奢望。她要留在他身边。为了这一个心愿，她已经把前生、今生、来生，所有的许愿加起来，付给了那莫名的虚空。只为了，能留在他身边。流星不是一个美丽的传说，那是划过她的心头，带着长长的伤痕，切开的深深的一道伤口。

　　记得当初与他相识的情景。她是应他的招聘来的。当她敲开他的画室的门，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爱丽丝。不同的是，爱丽丝见到的是仙景，而她，见到的是倾城。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男子？她的脑海里一下涌出许多美好的词汇。她出神地望着这张脸，直到他静静地、冷冷地双眸提醒她的失态。他说，他需要一个能泡好茶的助手。除此呢？知道在画室中，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碰。她苦笑了一下，六年艺校的努力，只换来一份泡茶的生涯。可是，她乐意。

　　有时，“一见钟情”虽然是很老套的词。可她找不出能更贴切表达这种感觉的词了。沉沦。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会沉沦。他的气息就象一张不经意织成的网，却把她牢牢地网住。她的心，是暗夜盛开的黑玫瑰。花语是：绝艳中带着一丝毁灭的坚定。她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冷漠；如此坚硬？让你在他面前，如同空气一般，甚至，比空气还要淡薄。他无日无夜地工作。一幅幅灵气的画，在他的脑里、心里、手中诞生。她知道，他是名副其实的艺术家。他的才华在画笔中升华。他心无旁骛，仿佛以将生命，付托给那一张张的画作。瘦削的身板，苍白的脸色。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崇拜中加上怜惜，不能自拔已是必然的宿命。三年零六天，他一共和她说过一百四十五次话。全是“小冉”这两个字。有时，她很迷惘。冷漠如斯的他，怎么不连名带姓地叫她呢？难道，他下意识里，会对她有一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亲昵？望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她立刻打消这个臆想。

　　真正的煎熬，不是身在地狱。而是半是地狱半是天堂的时候。思念如同菟丝花。顺着欲望攀升。缠着，绕着。每天都在频临发疯的边缘。象这样，她静静地站在他背后。空气凝固了所有的思想与动作。

　　她记得，他曾经有过一瞬间的犹豫。那属于她的犹豫。虽然后来，他仍坚定地把她环抱住他的腰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掰开。可是，她知道，他仍有一丝的犹豫。只是，他的举止让人绝望。一切如旧，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默默地收拾着画具。她幽幽地问：你没有心吗？好久，他指着心脏的地方说：这里，没有感觉。望着他转都不转过来的头，她握紧了手。任凭尖尖的笔柄，狠狠地刺进手心里。尖锐的剧痛缓和了心里的痛苦。她知道，她应该大声地哭，大声地喊。但她也知道，一切的表情，都是多余的。

　　一夜的暴风雨。她在窗边，任风雨甩打了一身的湿透。就是成了游魂，她也要回到有他的地方。她默默地对自己说。

　　画室里，所有的画整齐地排列放着。外面的风雨，影响不了这小小空间里一如既往。她吃吃地笑。笑得歇里斯特。倾泻的泪水，顺着眼角，急剧地流过脸腮，坠在地上。那是她粉碎了的心。每幅画上，都有“赠艾冉”的字样。抚摸着那些字，依稀还有他留下的一点体温。这些，都是他连夜加上去的。她知道，他终于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了。

　　跪在他的床边，她痴痴地望着他安静的脸。伸出手去，她用手指顺着他的脸描绘着他的五官。这些，是多么地让她心醉。爱是虚渺的；可是，爱又是具体的。她的爱，她满腔的爱，成了饮鸩止渴。带着她越来越上瘾，也越来越走向毁灭。他至死，也宁可把对她的爱，藏在极其隐秘的某个地方，从不透露点滴。让她在无数孤单的夜晚，只能让绝望与哀伤相伴至天明。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还要留下牵挂？既然不付出，补偿又有什么用？她的爱，到头来只换了来一室的画作吗？抽掉了他，剩下了什么？不！她不允许。他是她的，她把三生的愿望拿来换在他身边一辈子。他休想，就这么摆脱了她。

　　站在30层的顶楼，她白衣如缟。他已走远，惟有飞翔，才能追逐上他。她纵身一跃。巨大的风声在耳边响起，她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她的心安详地微笑：意生，追上你，我们就不要再分开吧。她的眼前绽开一道白光，眩眼、纯洁。她想起了一句话：天上人间。

　　意生，著名画家，死于先天性心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