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年!”,你听到了吗?
“我们恨年!”,你们听到我们灵魂深处的声音了吗?
人,你当然听不到,在这除夕之夜,我们不敢轻嘶低唤,我们瑟缩发抖,被人贱弃的垃圾堆里,冰冷角落,我们惊惧地向黑暗的底缩去,将头缩进尾巴,衅衅地嗅着遍伏于周却不可预知的危险。假使人突觉那黑暗中的生物,它该似吓人的幽灵一般。然而此一时,世界全部的惊魂却都实实在在藏于我们一族寒冷的腔内,最忠实的朋友耻为软弱的种族,是我们。
人啊,你还找得到我们犬族的吠声吗?在大年三十,在美好的除夕之夜,你能听到哪怕一丝犬的亢吠吗?不,你找不到,连那意识也不会萌兴!你们一家人围坐在暖融融的华室内享受亲情,听窗外爆竹声声,你怎会想到一只流浪狗此时的况味如何。
三年前的除夕,时我才一只俩月大的狼狗小崽,你们饲我以美食,慰我以轻抚,暖我以炉火,清灵的眼中我视你们为最值得信赖的亲人,于是认真地追捕皮球与孩子玩耍,机敏地辨别好人与坏人并警示,坚定回报人类对我的爱。那时我与你们一样幸福,快乐地听着窗外的爆竹声欢悦呜呼。
然而我终会长大,终至独自外出历览。六个月的时候,我已经成长得相当健硕,于是经常外出寻食觅友,撒欢追逐,全身充满了精气神。可是任我反应得如何之快,身高却局限了视野,出生即铁定了身份。一个平常的日子里,我低头过马路去街对面的巷子里找朋友,不料一个青年阿飞驾辆绿驹电动车飞驰而来,当我听懂那喇叭锐响并作出应激反应的刹那,车轮已压过左后腿……
我仍旧本能地逃向前去,拖着那条骨折的腿,尖叫着钻入巷子深处,伙伴找到我时,疼痛使我痉挛抽搐,他悲伤地呜咽不已,用温暖的舌头舔我那折腿,砥励着、哀怜着。
夜拉下帷幕,饥饿袭来,我想到了家,拖起废腿颠簸负痛找到了家,主人的孩子看见我身上带血一瘸一拐地走进大门时,他哇地哭了,因之我及时得到了食物与粗糙的医疗救助。
尽管我康复得很快,但却成了永远的跛子,再也不能当一个合格的宠物狗,主人一家越来越厌恶我,好几次,他们将我带出很远丢弃,可我总是找到回家的路。再后来,他们不再供给食物,将我拒于门外,逐渐地,我变成一只垃圾堆边的流浪狗。
饥渴、挨打,那颗忠诚的心却从未变却,因为人类的恩情已植入我的基因,忠诚便是本性。
第二个春节又近,我已全面适应了流离的生活,结识了更多流浪狗,曾经的伤痛不复,春节以丰盛的食物吸引着我们这些流浪狗,春节也成为我们美好的节日。
雪片冷冷地压向世界,腊月二十那天夜里,两个穿着黑衣的人在我和伙伴虎虎习惯栖息的角落旁掏出一小块鲜肉,在空中晃荡,一边叫唤我们,我毫不犹豫地率先上前从他手底下叼起肉,含在嘴里去一旁享用。我不知道之后那人又掏出了第二块,这次虎虎终于挪动了身体,然而当他叼起肉准备跑开时,脖子上已经被一根光滑的细绳套牢,虎虎丢下口中肉奋力地扯拽挣扎,绳索却越绞越紧,他已经叫不出声,然而那两个人并未罢休,他们继续收紧,收紧。我在不远处的安全距离狂吠,虎虎再也不作声,他倒下了,它们将他拖着前行了一段距离。
我意识到了危险,一边向远处逃走,一边回头看着我的好伙伴,他再也没有站起来……我沮丧地游荡着,没有目的地,孤独同我做伴。
第二天虎虎成了市场上的一吊肉,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继续活在这般命运里,唯有游荡,如孤魂野鬼般。可是冷酷的人并不会对我这个瘸子产生丝毫怜悯,即使是孩子。他们将延迟爆炸的火柴炮插进面包里放在我前行的道上,我以为那是人丢弃的美食,像往常许多令我兴奋的偶遇一样。然而当我嗅出危险时,已经太晚了,爆竹在我鼻尖,我最敏锐的感受器与赖以生存的器官下,它爆炸了。
瞬间我嗅不到任何气味,疯了似地狞叫,夹起尾巴躺在地上不断用脚趾扒着鼻子,那恐惧与痛苦超出了一切感观,死亡、宰割也不会令我畏惧,可这活着的遭遇击中了我们犬族自远古以来的弱点,它使我失去了对外界的重要感觉,如同过马路的人在瞬间失去了视觉、听觉。而那几个孩子却因为成功地实践在不远处高声地嘲笑我如何狼狈。
从那个春节起,我像许多其它的狗一样对爆炸声充满了恐惧,即使它来自天边,但只要传入我的耳朵并辨别出那是爆炸声,一定会立即感觉到曾经的恐惧,夹起尾巴逃向隐蔽,逃向黑暗的角落,在那里颤抖,惊惧。
此刻又是除夕夜,全世界都在爆炸,我瑟缩在一个废弃建筑的角落里忍受着连绵不绝的痛苦。还有很多其它的流浪狗像我一样躲在城市乡村原野的角落里心惊肉跳,即使那些家养的宠物狗,或许也正藏在人们围坐的桌下寻求庇护,默不作声。
当我们曾因本能地吠叫而打扰了人类的好梦时,他们扔来砖头砸我们的鼻梁,而当这美妙的除夕夜人类兴奋地震天响地时,我们唯有努力地退向地狱,或许在那里没有鬼怪狠狠地击打我们种族的弱势。可我们无处可藏,全世界都在爆炸,无论如何也不能获得解脱,倘若我懂得可以选择自杀及如何自杀,一定不会活着再忍受羞辱。
人啊,你们本可以选择怜悯,因那使人富有。希望你们记住,我并非生即恐惧爆竹,我恨年,但永远忠诚于人。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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