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很小,卧室北墙上是一面巨大的铝合金窗子。窗外是低矮的院墙,我常常坐在窗前看窗外的风景。
极目望去,远方湛蓝的天空下是波浪般起伏的山峦。正对北窗的是一座突起的山峰,山峰上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树林。老松树虬枝苍劲,冠盖如云。旁边有一片小松林,清新庄严。这一片苍松林莽是我一年四季远眺经常看到的画卷。
近处是几家农居,房檐上屋瓦粼粼,好像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是宋词的意境呢。房屋四周是几株高高挺立的白杨树,树身上的树纹好像一只只眼睛,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你呢,不由人浮想翩翩。有时候站起来,能看见后院的农家小院那一丛刺玫花,开得正艳,引得三五只蜜蜂忙碌地飞来飞去。花丛下一只金红色的公鸡,正昂起头引吭啼叫,威武的很。
坐在窗前,绿色的窗纱洒下一片如梦的绿荫。这时候,我沏上一壶清茶,慢慢地喝着,心中想着过往的人和事。想远方的那些朋友此刻在干什么呢。他们已经很富足了,很像样了。却依然在商海搏击,在官场沉浮。我有一个远在牡丹城的同学,隔三差五地打电话向我诉苦,他给我说今年他又接了一个一千万元的大工程,他每天开车奔波在工地,酒场和官场,他说他的头发快掉完了,每天早晨起来,枕巾上是黑黑的一层。他感叹说下次同学会他该成秃子了。说毕,他无奈而苦涩地笑着。还有一个同学,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是我们当年班上出了名的大才子,他现在已经是锦华市市委副秘书长了,他常常夜半时分和我电话聊天,说他很累,很疲惫。每天都在写材料,写得头昏脑涨。我笑着说,咱不敢不写了,弄些轻省的活干干。他叹了一口气说,我现在熬到这份上,是碌碡曳到半坡上能上不能下啊。我能说什么呢,我只有沉默。只有静静地听他们诉说。他们说我很美,一天很悠闲,很散淡。我说,我活得简单啊,清心寡欲,所以我活得很美。他们说,真是羡慕你呢。我哈哈地笑着,想着远方这些同窗好友,我凝神望着明亮的茶杯中缓缓沉浮的片片茶叶,我的心境是越发的澄明、悠远了。
有时候,我坐在窗前,手执一卷,读我喜欢的书。沈从文的《湘西散记》,汪曾祺的小说,孙犁的散文、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我是百读不厌,常读常新。沈从文写湘西的那些文字,写那些水里浪里的水手以及他们的爱情,读来让人仿佛同他们一道乘舟漂游在那条神秘而美丽的河流上,感受着那片土地的原始、古朴、醇厚而热烈的风情。汪曾祺以其淡雅、从容,举重若轻的文字,更是让我领略了当代中国最后一位文人雅士恬静散逸的情怀。读孙犁的散文,他笔下的妇女纯洁、坚定,人物身上总罩着一层霞光。他的朴素,简练和真挚,在看似平缓的水面下,蕴藏着社会急剧壮阔的波涛。在新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刘亮程,他用一种全新的笔触,写渐渐消失的村庄,写农村的人和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意蕴丰厚。我忘情地读着,手中的笔不停地在书上圈圈点点。
坐在窗前读书,读得倦了,透过窗纱,不经意间,院墙上一只肥胖的黄猫正定定地看着我,看见我抬起头,它轻轻地跑掉了。它的出现使我想起了一句诗歌:雾,小猫的脚步。有时候抬头正好看见一只鸟,栖息在院墙上,黑白相间的羽毛,长长的嘴巴,亮晶晶的眼睛正怯怯地望着我。我和它对视良久,它看我没有恶意,竞对我呜叫起来,声音清脆、明亮,我的心一阵喜悦。我用一个浅口的玻璃杯盛了一些茶水,慢慢地放到它跟前,它望了我一眼,将尖尖的嘴巴伸进杯中喝了起来,每喝一口,它扬起头,猛地一甩,然后又喝了起来。时间一长,这只小鸟常常光临我的窗前,我给玻璃杯放一些吃剩的水果核,或者是一把米粒。它也毫不客气,我在或不在的时候,它会把杯中的水或者米粒吃个精光。每每看到这些,我心里很高兴,我发现这只鸟这几个月来竞胖了不少呢。我记得它第一次飞临我的窗前还是一只瘦小伶仃的小鸟,如今是一只大鸟了。每次吃饱喝足后,它欢快地呜叫着,扑棱着翅膀竟想飞进我的室内来呢。有一次,我拉开窗扇,它飞进来了,停在我的书桌上,用长长的嘴巴轻轻地啄我的手指,我热切地望着它,抚摸着它光滑、细腻的羽毛,它像一个孩子一样温顺,用它的小脑袋在我怀里不停地蹭着。
坐在窗前,一杯茶,一卷书,一只鸟,让我感到一种悠远的宁静,一种朴素的幸福。
我喜欢这面窗子。
作者:宋瑞林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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