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儿吃亏了。
月儿的鱼塘,就在村边。一片水,荡漾在一片地中间,白天,飘着白云的影子;晚上,映着几颗星子和一弯月牙儿。四边有树,浓浓郁郁;也有蒿草,秋天来时,抽出白穗,飘飘扬扬的。月儿在塘边,砍了树,搭了架,上面盖上青草,就是个棚子。
一早一晚,月儿就在棚里住着,离家很近,不怕。
棚子四周,有虫儿叫,青蛙叫,密集如织。月儿坐在棚子里,绣着鞋垫,一针又一针,纳得很密实。鞋垫上,绣着几枝桃花,艳艳的;两只山雀子,叽叽喳喳的样子,十分亲昵:是给男人根儿绣的。
刚结婚两个月,根儿就出去了,在外面打工。前段时间,根儿来电话,说想回来,想月儿了。月儿红了脸,骂:“馋嘴猫,忍忍。”根儿说:“忍不了,饿死了。”
月儿就咯咯地笑,心里水汪汪的,一戳,都嫩嫩地流着。
然后,根儿就谈起正经事:“听说,村里准备改选村干部?”
月儿说:“没听说啊。”
根儿说:“你啊,一点儿也不上心。”
月儿知道,根儿还想着村干部,还想参加竞选。她想,不就是个村干部嘛,值得那样嘛。不过,月儿没说出口,她说:“你那样上心,想回来就回来吧。”其实,说心里话,她自己也想着根儿。
根儿说:“回来了,把你喂饱。”在那边坏坏地笑,挂了电话。
月儿也笑笑,挂了电话。
月儿一边绣着鞋垫,一边想着根儿的话,脸热热的,烫手。身上,也热热的,鼻尖沁出了汗。她骂声不嫌羞,也不知是说根儿,还是说自己。放下鞋垫,走了出去。外面,一片儿月光,净得如水洗了一样,虫声仍是一片,吱吱唧唧的。月儿踏着月光,沿着鱼塘走了一遍。四周静静的,没有动静。村子的灯也都熄了,人都睡着了。
月光下的村子,安静极了。
月儿往回走,望望村路那边,月光下朦朦胧胧的。她想,后天,不,也许明天,根儿就会出现在那条路上吧。想着,一颗心顿时轻快起来。
回到棚子,合着衣服缓缓躺下,慢慢的,月儿也进入了梦中。梦里,根儿真的回来了,走到自己跟前,坏坏地笑,眼睛色色地望着她,说自己饿坏了,饿得心发慌。说着,抱着月儿,就亲了起来。月儿说,讨厌。月儿还说,馋嘴。
月儿感到,自己身子发烫,绵软软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就随着根儿的手慢慢展开,随他摆布。
根儿俯上身来,月儿猛地一惊,醒了,身上压着个人,出着粗气,手在自己身上摸着。月儿一声惊叫,一个耳光搧过去,“啪”的一声,把月光搧得晃了晃,溅起层层涟漪。
月儿问:“谁?”
那人不答应,忙站起来,月光下,是王彦家。
2
王彦家是村里的文书,和月儿,还有根儿是同年,也都是中学同学。
月儿做姑娘时,王彦家就请周婶上门,来给自己提亲。周婶说:“月儿,小伙子不错,有模有样,又是村干部,打着灯笼也难找。”月儿不说话,咬着嘴唇,坐在樱桃树下,绣着鞋垫。虽然极力忍着,仍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周婶说:“傻女子,笑啥啊?”
月儿不笑了,正儿八经地说:“周婶,现在不打灯笼啦,有手电哩,贼亮。”说完,又忍不住笑了。
周婶也尴尬地笑笑,说:“月儿,你不答应哩。——有人了?”
月儿不说话,红了脸,仍带着笑,眉眼水漉漉的。周婶明白了,也笑笑,站起来走了,回话去了。
王彦家仍不死心,写了一封信,那天,瞅月儿去水井挑水,忙赶过去说:“月儿,我来挑。”月儿不,一拂头发:“不敢劳动文书,我行。”
王彦家站了一会儿,挠挠头,在衣袋中掏着,再掏着,掏出一封信,说:“月儿,这——给你信。”
月儿眼一白说:“文书赶时髦啊,农村不兴这个。”
王彦家红了脸,拿着信,装不好,送不成,嘿嘿笑着。这时,根儿过来了,月儿看见了,高声喊道:“死哪儿去了,没看见人家挑水。”根儿走过来,看到王彦家,嘴角一撇一笑:“文书给谁送信啊?”
月儿说:“给你哩。”
根儿当真,就去接。王彦家忙缩了手,说不是的,真不是的。说完,忙把信装进衣袋中,匆匆走了。身后,月儿用手指点点根儿,“扑哧”又笑了,笑得如一朵牵牛花,迎风摇曳。
半年后,月儿就嫁给根儿,做了新嫁娘。
那天,王彦家也来了,坐在席上,闷着头喝酒,喝醉了,鼻涕眼泪一起流,说:“根儿,你那怂样,好福气啊。”然后就呜呜地哭,娘们儿一样。
根儿看了,笑了笑,进去告诉了月儿。月儿走出来,望了一眼王彦家说:“莫失了文书身份,让人看不起。”一句话,止住了王彦家的眼泪。王彦家站起来,歪歪斜斜地说:“月儿,我听你的。”
月儿没说话,一转身,进了洞房。
王彦家也蔫蔫地走了,向村子的另一边走去,回了家。
3
月儿到了根儿家,也想盖房子。根儿家在村东头,靠近鱼塘边,一片竹子,围着几间土房。月儿说:“现在都是楼房啦,就我们几间土房,看着寒碜。”
月儿说:“根儿,我们也盖楼房吧。”
根儿叹口气:“没钱。”
月儿皱皱眉,说:“没钱,钱能飞来啊,挣啊。”
根儿说:“哎,上次要不是王彦家,文书就到手了,就好啦。”
月儿说:“没当文书,还不活了?去挣。”
根儿不想去,再过半年,村干部选举就开始了,是个机会。再说,才结婚不久,月儿那绵软的身子,根儿也舍不得。每天天刚黑,根儿就猴一样急,要上床,要睡觉。月儿一上床,根儿就急不可耐的忙乎开了。
过后,月儿点他一指头:“恁大力气,去挣钱啊。”
根儿说:“干活累,这事不累。”
月儿又笑软了身子,然后劝根儿:“去嘛,啊!年轻不出力,老了没福气。”可是,根儿仍不想去。月儿劝不听,有的是办法,再上了床,不脱衣裳,给根儿一个脊背。根儿急了,问:“咋了嘛,到底咋的嘛?不说,我急疯啦。”
根儿嘴很甜,心尖尖肉肺肺地喊,啥肉麻喊啥,啥让月儿听着舒服喊啥。根儿的嘴能把黄连说成甘草,能把石头哄得融化了。月儿当姑娘时,就是被根儿一张嘴俘虏的;也是在根儿的房中,让根儿一张嘴哄得丢了身子。
可是这次,月儿不听根儿蜜一样的话,抓着裤带不放,白了根儿一眼:“你说了,我嫁过来,你听我的。”
根儿说:“听你的,你让去东绝不去西,你让打狗绝不赶鸡。”
月儿说:“你说了,我嫁过来,住高楼大厦。”
根儿挠了一会儿脑袋,说:“那得有个过程啊。”
月儿不答应,说:“不出去挣钱,甭想近我的身。”
根儿服输了,过了一会儿,轻声说:“听你的,吃饱了,我明天就走。”
第二天一早,月儿给根儿打了碗荷包蛋,吃了。然后,眼泪汪汪地送根儿走,一直送到村外。根儿走远了,走到树林的那边,一直看不见了,月儿才失魂落魄地走回来,心里空落落的,后悔不该逼他去,怕他在外面出事。走后,一天一个电话,心里仍空空的,如一片云,没着落处。
4
根儿走了,月儿也忙碌起来。月儿想,要盖楼房,也不能只靠根儿一个人挣钱,自己也得想办法。再说,啥也不做,让自己呆在家里,心里也闷得慌。月儿的表姐家养鱼,近两年发了,楼房、摩托都有了。听说,不是表姐厉害,监督得严,表姐夫险些连小三都有啦。
小三,月儿知道,是野女人。
月儿笑了,心里想,自己养鱼,到时如果发了,可也得把根儿看好,那家伙色色的,别也养上个小三。在电话里,月儿把这话说给了根儿,根儿笑了,说:“绝对不会的。”
月儿说:“难说,现在不是说了嘛,男人有钱就变坏啊?”
根儿说:“不会的,我就是想养小三,也没有谁超过你啊,我还是养着你。”
月儿心里,泡了蜜水一样,但是,嘴里仍说:“哄人哩。”心中,却很喜欢根儿这样被哄。打罢电话,月儿眉眼亮亮地走出来,外面青枝绿叶的,山雀雀叫了一片,在这边叫,在那边叫,叽叽喳喳的。
月儿承包了村里的鱼塘,也学着表姐的样子。
王彦家知道了,连说要得,月儿脑子够用。并且积极建议,县里新引进一种鱼苗,长得快,少生病,肉质细腻,很受城里人欢迎。月儿一听,眼睛睁得大大的问:“真的?”
王彦家说:“哄谁,我也不会哄你啊。”
月儿低敛了眉说:“那倒是,村文书嘛。”
王彦家没说话。月儿却很高兴,准备进鱼苗,迅即,眼中的光亮又熄灭了,没钱进鱼苗。
王彦家保证,钱莫操心,他先垫出,鱼养大了,卖了后还钱。
月儿有了钱,当天搭车进了城,买回鱼苗,放进塘中。由于喂养得法,照管细心,鱼儿见天地长。没事时,月儿就到塘边看看,鱼儿肥肥的,在水里窜过来游过去,有一尾一甩尾巴,逗起几朵水花,白白亮亮的,溅了月儿一头一脸。月儿惊叫着,说:“作死哩,坏家伙。”月儿把鱼儿当人了,笑骂着,一边擦着头上的水珠。抬起头,塘的那边站着一个人,是王彦家,路过这儿,来看鱼儿的。
月儿发现王彦家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脸红了:“文书,啥事哩?”
王彦家仍站在那儿,没有听见。
月儿皱了眉,声音大了点:“有啥事哩?”
王彦家醒了,笑了一下,说:“月儿,咋样,没骗你吧?”
月儿点着头:“村干部嘛,咋会哄人?”
王彦家说:“这鱼长的多欢实。”
月儿仍点点头,拂了一下风吹乱的头发。王彦家说:“月儿,以后你得看着,别让人偷了。”
月儿说:“不会吧,村里人好着哩。”
王彦家说:“不刚防人,吃鱼的东西多哩。细心点好。”
月儿点点头,下一天就忙上了,准备砍树搭窝棚。王彦家也来帮忙,一头大汗地割草,打架子。弄好了,又弄张油纸铺在地上,上面铺上厚厚的稻草。月儿站在旁边,看着看着,脸儿竟然红了。
王彦家整理好,抬起头说:“放上被子,就好了。”
月儿说:“彦家,你是好人。”
王彦家说:“好人有啥用,人家拿着电灯照,也不会照到我身上。”说得月儿笑了,知道王彦家在捡嘴,说自己那次回复媒人的话。王彦家也笑了,说:“注意点,小心晚上让人摸了便宜。”
月儿说:“他敢,劁了他。”说到这,觉得自己的话太粗了,红了脸,不说了。王彦家长吁口气,转过身踏着一地太阳光走了。
5
月儿没承想,王彦家自己说的,竟然自己兑现着做了,来摸自己的便宜。
王彦家喝酒了,而且喝得还不少。
王彦家陪乡长检查村里的工作,检查完了,和村长一块儿招待乡长,陪着乡长喝酒。两瓶酒干光,第三瓶干了一半,三人都差不多了。喝完吃好,村长陪着乡长走了。
王彦家说,自己还有事,还得去转转。
他走出来,有啥事,一时又想不起来,走着走着,拍拍脑门,想起来了,月儿搭了个草棚,住在里面,不晓得住得惯不惯,还是去看看。想到这儿,他就高一脚低一脚去了,踩着一地绵软的月光。草棚四周静静的,虫声高低错落地回应着,月亮照得明晃晃的。他进了窝棚,看到了月儿,就睡在那儿。月亮映进来,照在窝棚里,半明半暗的,隐隐约约。但是,他还是清晰地看到,月儿睡着了,眉眼笑笑的,嘴唇弯起。
王彦家咽了一口唾沫,蹲下身子,轻轻摸了一下月儿脸儿,鸡蛋青一样滑手。
王彦家的目光,黏在月儿的脸上,然后情不自禁地滑下去,滑向嫩嫩的脖子,还有高高的胸脯。
月儿动了一下,在梦中,嘴唇噏动了一下,手放开来。王彦家头脑有些模糊,慢慢变大了,酒精都变成了火,熊熊地燃烧起来。他俯下身子,任身上的火随意燃烧,甚至,他希望,那火把自己和月儿都烧化掉,烧毁了。
可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让他的火刹那间熄灭了,一点火星都没有啦。
月儿坐起来,看见是他,月儿骂:“畜牲。”
他摸着脸,嗫嚅说:“月儿,我——我——”
月儿站起来,说:“滚!”
王彦家说:“月儿,我错了。”
月儿一掌推在他身上,喊道:“滚,快滚!”
王彦家踉踉跄跄退出来,站在月亮地里,风轻轻吹来,带着一层润润的水汽,还有水木清华味,让他的头脑慢慢清醒了。草棚中,突然响起了哭声,是月儿的,抽抽咽咽的,露珠一样冰冷。王彦家呆呆地站在那儿,望望自己地上的影子,又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猛地举起手,“啪啪”两耳光抽在自己脸上,一转身,歪歪斜斜地走了。
身后,只有一地虫声,夹杂着月儿的呜咽声。
6
村里人都知道了这事:那夜的耳光声,还有月儿喊滚的声音,和月儿的哭声,惊动了耳尖的人。一时,村子几个嘴碎的女人,洗衣服的时候,就凑在一块儿,叽叽咕咕咬起舌根子。
有的说,月儿和王彦家本来就有一手,不然,王彦家咋会那样帮忙,跑上跑下的。
有的甚至说,那女人,很可能婚前就和王彦家有一腿。别的女人听了,都不信。说的人就做出神秘的样子,轻声地问:“你们想想,月儿出嫁那天,王彦家喝醉了,又哭又闹,月儿出来,一声吼,不是就停住了吗?两个没那关系,一个村文书,干嘛要听月儿的?”另外的女人听了,哦一声,都连连点头。
更有人说,那天晚上的事,是两人故意商量好了的,做了那事之后,故意演一出戏,想封住大家的嘴。
月儿听了,只是咬着唇,冷冷地笑。她想,白的黑不了,黑的也白不了。她甚至想,干嘛要给她们说清楚,爱说碎嘴的人,越给解释,越是解释不清,只要根儿相信自己就得了,只要根儿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就得了。
月儿仍然该干嘛干嘛,仍然进进出出唱着歌,好像啥也没发生。
就在这事发生半月后的一个上午,根儿回来了。
根儿一进屋,气也顾不得喘一口,就问月儿:“有哪事吗?”
月儿一惊:“啥事?”
“你和王彦家,你们睡觉的事。”
“你放屁。”
根儿红了脸,瞪大了眼睛,说:“我放屁?你——你为啥不告他?”
月儿说:“没得手,咋告?”
根儿说:“没得手,也是强奸。你不告,是舍不得告?”
月儿不说话,眼圈红了,泪珠一颗一颗落下来。那事出了后,月儿左思右想,不是没想过告,到乡上去,告到乡长那儿,让把王彦家村文书撤了:这样的人,不配当村文书。可是,很快,她又否定了,说实话,王彦家这人不坏,相反,还是个好人,在村子里,待人处事都很好。当了文书后,更是尽力给别人办事,对自己也没少帮忙。再说了,那晚上,他喝多了,又没得手。
根儿偏不信:“得手没得手,你们裤子一提,谁说得清。”
月儿许久问:“你——你不相信我?”
“你告他,我就信你!”根儿说。
月儿望着根儿,好像不认识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问:“他认错了,为啥一定要告他?”
根儿眼睛躲闪了一下:“他那样的品德,能当文书嘛?”
根儿心中,一直和王彦家不对头,这倒不是两人因为月儿的原因——是因为村文书的事。前几年,村上选文书,乡上规定,一定要选个高中文化的。村里的高中生,只有根儿和王彦家。根儿很高兴,暗地里告诉雪儿,不久,自己就是村文书了,就管一个村的人啦。为这,他还让月儿帮忙拉过选票,可是,结果下来,却是王彦家的。
事情过后,根儿气得睡了三天。
月儿劝他:“别争文书了,啊。你有我哩,不满足?”
根儿点点头,没说话。也就是那次,他一伸手,抱住了月儿,压在下面。为了安慰他,月儿闭了眼,仍他摆布。
月儿盯着根儿,见他不说话,说:“你是想让我告他,他当不了文书,你好上?”根儿白着眼睛说:“为啥不行,这是机会,千载难逢。”月儿听了,红了脸,气得骂道:“羞先人哩,靠这样的机会。”
根儿也红了脸,吼道:“你骂我?你给我戴绿帽子,还骂我?”
“我没给你戴。”
“谁证明?”
“那你说咋办?”月儿白着脸儿问。
“告他,我忍了。不告,离婚。”
月儿点点头,转过身走了,到了门外,转回头道:“我瞎了眼。离婚吧。”说完,红着眼圈,一边走,一边抽泣。
根儿愣了愣,抓了一把椅子,一下子仍在墙拐角,骂:“骚女人,滚!”
7
月儿离了婚,但是,她没有离开鱼塘:鱼塘是她的。
月儿不爱笑了,黄昏下,如一根苇草,站在夕阳里,任风把自己的头发搅乱,一动不动。到了天黑,月光下,拖着影子,慢慢走进棚子。鞋垫,她再也不绣了:绣了鞋垫,给谁垫哩?
她没想到,根儿会为了得到一个文书,竟愿意离婚,在他眼中,自己连一个村文书的职位都不值。她坐在棚子里,有时暗骂,自己当初真瞎了眼。难怪别人说,宁愿相信鬼,也别相信男人的嘴。
另一个人,她更恨,就是王彦家。没有他,能有这事吗?
离婚那天,王彦家跑到他们家,对根儿表白,月儿根本不喜欢他王彦家,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而且信誓旦旦,说自己喝醉了,动手了,可是没有到手。根儿没说话,眼睛红红的,狠狠给了王彦家两掌一脚,把他打得窝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月儿见了,心动了一下,也只是动了一下,装作没看见,转身走了。
事后,根儿去了乡上,告了王彦家。王彦家的村文书没了,然而,根儿并没有得到,被别人得去了。
根儿回到家,被子一背,又走了。
王彦家有时还到鱼塘来转转看看,见了月儿,张张嘴,准备说话,可是,见月儿转身走了。王彦家长叹一声,闭着嘴也走了。
月儿的心中,有了一点舒畅,一种报复后的舒畅。
到了六七月间,月儿就做好了防洪准备。鱼塘旁边,有一条沟,沟里有一股水,平时并不大,清清亮亮的,在芦苇艾蒿间流淌,可是,一旦涨了水,却很不小,也翻翻滚滚的。闲下来时,月儿挑了土,筑了坝,避免涨水时洪水冲入鱼塘。然而,防着啥就有啥,那天,天热得透不过气来,云黑压压地铺开,几个闪几声雷后,雨死命地下,噼里啪啦的。沟中,不一会儿功夫,洪水滚滚而下,“哗啦”一声,坝吹了,水直滚过来,涌进鱼塘里。
月儿挖的泄水通道太小,水流泻过慢,不一会儿淹满鱼塘,顺着塘埂扑出去。鱼儿,也一条条被水冲走。
月儿急了,拿了锄头,去挖泄洪沟。
这时,一个人冒着雨跑来,手里拿着一个大铁丝网,说:“你那不行,没网挡着,鱼还是会被水冲跑的。”
月儿回头,是王彦家。
王彦家几锄头搂开田埂,挖了一个泄洪渠道,铁丝网一挡,水滚滚涌出,塘里的水逐渐低下去。月儿长吁一口气,望望他,没说话。王彦家也长吁一口气,对月儿笑笑。月儿冷着脸,转身就走,没注意,脚下猛地一滑,一声惊叫,落入水塘中。
鱼塘很深,月儿下去,就呛了几口水。
王彦家一见,不管会不会水,也跳了下去,噗通到月儿身边,推着月儿,一寸一寸推上塘边浅处。可是,他自己却怎么也上不来,在水里一浮一沉的。月儿爬到岸边,急得大声喊:“过来啊,快啊。”
王彦家极力噗通着,可就是过不来。
月儿回头,看见旁边一根竹竿,平时挑开水草枯叶用的,忙拿了,伸过另一头喊:“抓住。”
王彦家听到喊声,一伸手,双手死命抓住竹竿那头。月儿拖着竹竿这头,用尽力气,一寸一寸向岸边扯来。扯到近处,一把抓住王彦家的手,使劲一拽,用力过猛,扯上王彦家,自己也滑到在田埂上。此时,两人都已筋疲力尽,就那么躺着。许久许久,月儿转过头,望望王彦家;王彦家也望望月儿。月儿的眼中,竟然望出了两滴泪珠,接着汹涌起来。
王彦家轻轻伸出手,给她擦拭着。
雨停了,云散了,太阳出来了,水洗过一样干净。风,轻悠悠地吹起来,天上,几片云游荡着,很洁净。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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