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好冷,雨也好冷,阴霾的天空像忧郁的诗句。我努力挣脱眼前的景物,尽可能的做到身心暖和。我知道,忘了你,我生命的时钟将会停摆。
我家有一部老式座钟,产于一九六七年。父亲买钟的时候,商店四周打枪打炮的。父亲说:死了算了,就抱着钟回家了。那时,我还没出生呢。小时候,我听着座钟美妙的声音入眠、睡来。后来这部挂钟总是停摆,偏偏挂在墙上时针却走的很准。于是,座钟变成了挂钟,直到现在。
这部座钟仅修理过一次。那时,钟表匠在桌上修,我们齐齐的伸出小脑袋望着。钟表匠说:“这钟该加点油了。”我们天真的要求他:“你多加一点油。”
光阴荏苒。一次,我对女儿说:“假若你爷爷去世了,要分遗产。你走进屋先把座钟抱住,别的什么都不要。”
女儿大惑不解:“钟很值钱?”
“也不值钱。上面有一段老人家的语录,文物加古董,大约值4000元吧。关键这部钟有纪念意义。”
小时候,一觉睡来的时候,身边无人,总是听见钟摆美妙的“滴答”声,像摇篮曲把我摇醒。听着钟摆的声音,我总是想:什么时候长大?那时,时光特别难捱,常常因为钟声的美妙,而忘记了苦痛。现在,父亲去世了,座钟还挂在墙上,有时听着钟摆的声音,极像父亲在天堂里的轻轻的咳嗽。
受着父母的训导,从小时候直到青年。长大了,我的个性也越来越执拗:我不可能活在你们的轨迹里,像钟摆一样。
情为何物?这是普通人解不开的心结。只是钟摆依旧在墙上摇摆,或新奇、或沧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寄托。
风好冷,雨也好冷。这样的天气,居然,有人还在户外烟熏香肠、腊肉。砖砌成的三尺围屏,上面盖着报纸。熏制腊肉人伸手从灶的下面,添加柏树枝,无须要火,只是静静的熏,青青的柏树枝从灶底下化为一缕缕香烟,在灶台上升腾,发散,弥漫着浓浓的柏树枝的味道。这样的熏制香肠、腊肉,不文明,但民间味很浓。家家腊肉香,就是这样制成的。
听着风声,细雨落在脸腮上,这是一种说不清的享受。有时,天气越是寒冷,就越向往春天;假若春天到了,回首冬天无疑会为自己的等待拍额称庆。
过去,每逢年前,父亲都要买不少肉回家,为了买肉他不惜和家里人大闹一场,直到遂了他的心意。他将肉买回来,腌上盐和花椒,放在几个盆子里。待有了时日,便起盆晾晒。
晾晒腌制的肉需要花时间,父亲不耐其烦的用叉棍将一块块肉,顶进顶出的。其实,这样的腌制出来的肉,并不好吃。到了夏天,盐肉上的黄油就开始滴落在灶台上了;再到秋天,这肉干硬得无法下嘴。
实在无法吃了,就送给乡下的舅舅喂狗。一次,舅舅说到拿回去喂狗的肉,冲口而出:“狗都不吃。”说完,觉得这话像骂人,怯生生的用眼瞟瞟父亲的表情。舅舅说的是实话。尽管如此,父亲仍年年腌制这样的肉。当冬天的太阳拨雾而出的时候,父亲便手持叉棍站在晾晒的一排肉块下,那情景极像老电影中的儿童团员。
父亲十分重视传统风俗习惯。每年中秋,他都会买几包月饼回家。记得有一年,他荷包里实在没几个钱了,只好买芝麻饼回家赏中秋。我们一家人吃得很香,觉得芝麻饼比月饼还好吃。后来,每逢端午,他总会徐徐的对我说:“你是不是买点棕子、皮蛋去送给老人。你没钱的话,你在我这里拿。”父亲指的不是给他买东西,他是在提个醒,再说谁敢用他的钱?从小自立自强的话言犹在耳。弄不好就是:“孔夫子说……”
原来我们家住在八幢红砖房里,说到“八幢红砖房”那是因为在那个年代这样的房子比较高级,现在竟成了孩童时期的符号。我小的时候,父亲多病,一上班就不知道能否回家,说不定中午躺在了医院观察室的病床上张着嘴。许多时光要靠我自己打发。我常常倚在门前,在凄迷的风雨中等着父亲回家。雨从屋檐上滴落下来,阳沟上的青石板上有一线凹处,这是屋檐滴下的雨水天长日久形成的。我想到“滴水穿石”这句成语,也许雨水穿过石头的时候,我就长大了。屋前那棵苦楝树,在风雨中斜斜的,偶尔坠落下几颗苦楝果。雨点轻轻落在树下的水洼里,漾起小小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我总觉得时光过得很慢,就像墙上的时钟分针,总是转不到我等待的那一刻。
后来,我家搬出了红砖房。许多年后,当我路过红砖房时,亲眼看见一块青石板断裂,歪斜的插在阳沟里。我知道,这是青石板的最终结局,屋檐水终于穿过青石板了。石板“砰”的一声断裂,然后无声无息。那一瞬间,我悟不出任何哲理,日月轮回,岁月更替,那些旧的物体终会消失的。
父亲已经走了,我偶尔还会望望墙上的座钟,还会想起小时候的风雨,还有屋前的那棵苦楝树。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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