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县城,特别怀念乡下那些宁静的时光。
在乡下居住的时候,家门前的空地上栽着两棵石榴树。那树是奶奶亲手栽下的。
当初奶奶栽这树时对我说,石榴花开的时候,很好看呢。于是,我对石榴花开的情景充满了热切的期待。
为了不让石榴树寂寞,我和奶奶还在树下种上菊花、美人蕉、太阳花……
我们精心地呵护它们,看着它们发芽,吐绿,开花。那样的日子如屋后静静流淌的河,纯净,宁静又闲散。
石榴花开的时候,真的如奶奶说的,红彤彤的树上像挂着无盏红灯,那一朵一朵的花就像一个个小小的火炬。或者用郭沫若先生的话说,“像红玛瑙琢成的许多花瓶儿,还精巧地插上了花。”
我想每个路过我家门口的行人,都会为那一树如烈焰般的花儿讶异、欣喜的。
可是,可是……
每天早上,当我来看望它们时,会发现地上铺了一层石榴花:它们依然红得那么妩媚可人。虽然躺在地上了,可身体里还流淌着鲜红的汁液。看着它们,我黯然伤神:昨夜,当我沉浸在甜甜的梦乡时,它们正在经历着什么呢?是生离死别带来的难分难舍吗?是离开枝头时的惊惧与绝望吗?还是受了风的蛊惑想要随它远行?又或者是想要义无反顾地扑向大地亲吻哺育自己的母亲?总之,我不得而知。
唉,梦里花落知多少啊!
我看着落在地上的它们,心里尽是无垠的怜惜和哀伤。从这些花瓣中,我看到自然悄无声息地把它的冷酷展现在一个孩子纯净的眼中。我蹲下身,捡拾起落花。
“花落了,还会开的。你看有的不是在树上好好的嘛。别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奶奶站在我身后对我说。
我转过身,看了看奶奶,又把目光转移到手中的落花上,然后轻轻地应道:“哦。”
在那样的一个季节里,我目睹了一幕又一幕花开花谢,渐渐地便释怀了。
夏天的早上,我经常拿张凳子,坐在石榴树下读书学习。
“吧嗒——”
花有时就会落到我的书页上,像顽皮的孩子一样想和我嬉戏;或者是出于好奇想看看我的书,于是从树上跳下来了呢。唉,它不知道这一跳,就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枝头了。我怜惜地把它捏在手上,然后放它到树脚下。
傍晚时分,奶奶在家里弄晚饭,我则坐在门口的石榴树下,沐着夏日的凉风,念书;或者看夕阳西下。
我记得那些早上,天空蔚蓝;那些黄昏,色彩斑斓。风中满是乡村的气息:鸡鸣犬吠,牛儿哞叫,“叮当叮当”的牛铃声荡漾在清凉的晚风中,伴着鸭们和鹅们的一唱一和,汇成了属于那个乡村的永恒的歌。然而,最难忘的还是淳朴的叔叔伯伯婶婶们充满乡土气息的话语和声音……
那些静静的早晨和镀着夕阳的傍晚从此就留在我记忆中,永远不再褪去了。
乡下那些静静的夏日的午后,也是值得怀念的。
放中午学了,我和爸爸从小学校里回家来。
那时奶奶或者妈妈就蹲在屋檐下洗衣服。那有节奏的刷洗衣服的声音,显得周围格外寂静。
天井边有片阳光,它落在那些指甲花上面,不想离去,安静地卧着。
看到我们回来,奶奶就会为我们操持午饭。
小巷子里在这时会传来伙伴们的声音。大家端着饭碗,聚在一起,边吃边聊着学校里的趣事。大人则在一旁听着,偶尔插几句话,询问孩子在学校的表现。
遇到周末,村庄就显得特别地安静。
孩子们早已不知去向。或许去掏河边树上的鸟巢去了;或者早已经在村边的小河里和同伴戏水去了;又或许到沟渠里翻泥鳅了吧?总之,在那样的日子里,你很难看到小孩的影儿。
那么,这样的午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巷子里头有个小卖部,小卖部门口不知从何时,也不知是何人,搬来了许多块厚实的石头,依着巷子的墙根,一溜儿排开。因为坐的人多,有棱有角的石头被磨得光滑圆溜。
在夏天的午后,人们就会聚集在那里乘凉。那里会有清风徐来,能驱赶人们身上的疲劳。
人们摇着老蒲扇,聊着古往今来的神奇故事。如今那些人儿,有的已经永远地离开,有的正在渐渐老去——只是那些故事还躲在小巷子里的檐头下,从未曾离开过。
阳光会从屋檐与屋檐间的空隙里投射下来,落在地面上。几只蚂蚁在那里爬来爬去,寻找食物。
没有阳光的角落,就会长出绿油油的青苔。沿着墙根往上蔓延,一片生机盎然。
空气中会弥漫一种特别的气味,就像挤压在箱底很久的老棉衣,拿出来曝晒后散发的气息。那气味氤氲在巷子里,静静地弥漫开去。
巷口有一蓬瓜架,下面偶尔会有一只睡醒的公鸡,伸伸懒腰,仰起脖子,扯开嗓子“喔喔”地叫几声。这时,阳光都变得慵懒了,四周显得特别安静。
有那么一丝停在某片瓜叶中的顽皮的风,也被惊醒了。它伸手擦擦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然后摇动着柔软的身子,一蓬瓜叶就砸开了锅。风儿笑着赶紧跑了。它窜到高高的防火墙上,挠挠墙头上的杂草。草儿在风中发出咯咯的笑声。
闹够了,风儿就落下来,拂过墙角边堆放的柴垛儿。顺着巷子一溜烟跑远了……
那些宁静的时光,定格成一幅幅清雅的画,挂在我记忆的墙壁上。虽然已经久远,但那上面的色彩仍鲜明如初。让人越是远离,越是怀念不已。
编辑: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