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我打马从你的江南走过,知道自己不是归人,只是偶尔路过,一如那曾经浪游天涯的足步,不会停驻,只想寻梦。于日落日出间,来回求索,往返寻觅,习惯了忘却,看过的烟霞,都成为过往。只过迷离,不入惺微眼间,倏忽飘过,似极了时光。
若西北的烟沙,于我,也曾索住望眼,绊倒在碎砾巨垒间,长久地匍匐不起,而当风停沙失,我又抬起倦步,向前走,懵懂地无畏,一任那些黄黑色的沙尘,平铺陈列于身后,掩了我深深浅浅的足印,也抹去那些苦痛折磨,大漠孤烟,狼吠风吼,都曾伴我步步心惊,而当我经过,再也没有留存于心,只是化为过往,不成回忆。
如朔北的风雪,于我,也曾迷蒙了前方,僵卧于白山黑水之间,长久地住了肢动,若睡昏冻煞,一旦风驻天霁,我又可以看清,冰层上凛冽的日光,催我起身,激我前行。日暧雪融时,我趑趑趄趄步伐,将为哗哗水流冲刷尽净,一任那些冰厚冻深,渐融于无。而潺潺河流东注入海时,可记得我留余下的体温,雪崩冰坍,虎啸鲤跃,都曾与我前后相随,而当我走过,却不再存于心,只是化为飘逝,蔓成烟云。
似江东的浪涛,于我,也曾涨跌成久远的蹉叹,潮起潮涌,打我于沙滩,日晒雨淋,我似涸辙之鲋,渴盼一丝凉甜的液滋,一朝风平浪静,喷薄而出的朝阳,轻抚我疲软肉肌,吻噬我紧闭的眼睑,让我于昏厥中,看到天蓝海白浪花飞溅遥遥招手,鸥嘶鹤鸣迫我起立前行,而当我立起,又一个潮来,抹平我卧姿仰态,一任那些浊浪排空,裂石碎玉,当我走过,却不再记得,只是化为水雾,霁阳沥干。
而当我走过江南,不设淹留,不预停驻,只看见杏花娇红,艳嫩媚妩而又清雅新软,令我放慢了脚步,哒哒的马蹄,叩响绿苔的街头巷尾,轻脆如江南雨落,别檐坠地,历历可闻声声入耳,点滴回响于青石窄巷里,如泣似诉,成乐醉心,似在倾吐曾经风打沙埋冰冻浪啸的过往。风吹起,拂面不寒,却落了一地杏花平铺,似疲惫不堪地求索,终期于尽,引来我一声叹息发于心底,若深潭幽暗。
却不想声浸你心,于是,惊了你安娴恬静的青春。彼时,你正埋头于臼,欲从那些碎屑中,炼萃黄梅,浸染餐食的寡淡,或者,你正翘首察天,欲读解明日阴晴,以播撒菊花满院,缀亮清秋的庭园,或者,你正托腮思忖,欲猜晓昨夜梦里玄机,以备笑语喧谈,嬉戏玩闹于水畔溪间。我只知,你立门环望,见我风尘满面,倦容似霜,忧伤如焚。你的眼中,露出宽厚地怜悯,如海深重,似山厚远,你唤我下马稍待,歇息长久的忧愤与孤寂,舒平眉睫心间的苦痛与怅茫。
我息下脚步,心下却知,再也不会走出江南,小小的院落,前行的冲动,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淡,只想停驻留守,见你轻言如蜜,粘住我迟钝的唇齿,巧笑似雾,迷住我冷木的眼睛,
清纯似泉,流进我久涸的心间,除了留滞,我忘记选择,或者,无可选择。
在江南,你小小的院落里,我歇下困倦的旅程,却记起那些往日的风霜雨雪沙砾,于是,我述于你听,那些记忆,像蛰伏于地下的蝉蛹,见了光明,就恣意嘶鸣,任风消雨歇,纵日过夜来,那些过往,也如汩汩流淌的泉眼,泄于平地,就汪洋纵横,任天晴月明,纵雾蒙雪阻,我的往昔,在那个春天的江南,在江南的小庭里,历历在目依依重现。
颠簸不平的旅途,磨平我内心渴望的温暧,坎坷曲折的人生,麻醉我内心诉求的情爱,我述说也倾泄,而后,我仿若重生,看到那些粗砾下,仍尽存的一丝柔情似水,你的疼惜,令我重获安宁的田园。
你说,是我唤起你诧异的心,是我闯进你安然的梦,是我扰了你淡泊的休,而我说,是你展开一面平静的湖,尽我嬉戏,水花四溢。是你拉出一台咿呀温软的戏,令我尝知,婉转如莺,是你打开一扇纯白的窗,令我观望,洁耀雪银。
江南,我与你相逢,不是偶然,却必是注定。你的笑容,会在我每个醒来的梦里,浮现,如杏花幽弥。你的软语,会在我每个醉后的呓语,温敦,如水流浸润。
春来,相牵去看梨花淡白,草染青翠,柳色如烟。当絮飞如雪时,我们,会看得见那若有若无的花光水色么,会着路于那愈来愈清晰的地平线么。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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