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鲁迅
——题记
前一段时间,黑龙江大地几乎隔三四天,就会降下一场大雪或小雪,这样,气温很快降到了零下二十几度。
有时要去办事,因为不是什么很着急的事情,所以我和宝宝好几回(我妻,详见拙文《宝宝我想对你说》)是迎着寒风,顶着雪花,在街上溜溜达达地信步闲走。我敞开棉服,露出羊绒衫,宝宝说你怎么不怕冷啊,我说这才哪到哪儿,如果你经历过我上学那个年代的狂风暴雪,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忍耐,什么叫顽强,什么是坚强不屈,什么是坚韧不拨了。
宝宝始终在县城里长大,对我经历过的事情从没体验,所以很感兴趣,便娇声央求我,让我讲起了那段久远的故事……
我上学的那个时代,北大荒还是很荒凉的,那是真正的渺无人烟,望尘莫及的悠远。我们农场地处黑龙江省荒芜肥沃的三江平原腹地,不是有句打油诗嘛:棒打狍子瓢勺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诗形容的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美丽富饶的三江大平原。
那年,我父母因感情不合离婚后,我和大妹悦便被爷爷奶奶接到了五九七农场一分场四连。在那里呆了二年后,我俩已经到了上初中的年纪。
那时,还没有现在的环场水泥公路,四连距离座落在一分场场部的初级中学,从公路走,应该是八公里左右。
上学的时候,我们习惯从家出发后,沿公路走上三四华里,当走到靠近三连的地方,下了公路,再穿过大地,攀越一个很长的斜上坡,就到了一分场场部,再往里边走二里左右就到了初中。这段距离应该是8、9华里。
对于尚处在懵懂和敏感年纪的我们来说,天真烂漫,好动活泼是我们的本性。每天在家不是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就是鬼哭狼嚎,滋哇乱叫。没有一天消消停停的时候。如果谁家的孩子一天没有动静,他家的大人就会摸摸娃的脑袋,看看是不是发烧了,感冒了。
幸好现代社会有学校有老师来约束管理我们,若不然这世界指不定会让我们作(zuo一声)成神马人模狗样。或许再蹦出个什么希特勒什么拿破仑,从而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战,也不足为奇。
虽说我们调皮捣蛋,没有一天不安分,可是如果让读者你一天一个来回,走上将近二十里路试试,上岗下坡,雨打风吹日头晒,趟雪挨冻度严寒。这样一走三年,估计你也只能老老实实做个良民百姓了。而这样的日子,却是我们整整三年的初中生涯一步一步踩踏出来的日子。
对于学生来说,春夏秋冬这四季,最开心的是春暖花开,最好玩的是多姿多彩的夏天,最怡然的是硕果累累的秋天,最难熬最难过的就是冰天雪地,地冻三尺,尤其是大雪飞舞,朔风咆哮的日子。
记得上学那时候,仿佛冬季就是很漫长很漫长的样子,从十月份开始直到来年的四月底,我们一天天数啊,盼啊,总也过不到头似的。
冬天早晨上学得起得很早,一般是五点起床。通常是白发苍苍的奶奶做好饭以后,再招呼睡也睡不醒的我和悦起床,几次三番地叫,叫醒以后,我们忙三迭四地洗漱吃饭,就背上书包出门了。出发时是五点半,大约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学校上早自己了。
如今和蔼慈祥疼我爱我的奶奶已去世多年,可当年她老人家躬下身子,腰上系着浸透了油渍的蓝色围裙,升起的蒸气把她的满头白发粘连在布满皱纹的额角,然后伸出苍老枯瘦的双手,端出热腾腾的饭菜,蹒跚着曾经缠裹后来又放开的一双小脚,走到炕前,摆在桌上的场景,还依然在我的心里缠绕萦回,时不时地会润湿我的双眼……
最寒冷的日子里,我们每天早上都要戴上厚厚的棉帽子,捂上口罩,把头上裹严之后,再在外面系上长长的围脖,穿上厚敦敦的棉袄棉裤棉鞋,还得戴上厚厚的棉手闷子,肩背沉重的书包,里面装上饭盒,带上中午的干粮,然后三五成群地结伴同行,向着学校出发。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冷啊,动辄三天两天刮起疯狂肆虐的大烟炮儿,走不出三五步远,就看不清前面的人影。往往一个晚上就大雪封门,大人们只好用尽全力推房门,待门嵌开一条缝之后,把身子挤出去,先用铁锹把门前挖开,再把院子清出一条小路。雪特大的时候,整个连队就活脱脱成了一个雪村。
在屯子里还好说,一出连队,就觉得寒风扑面而来,直呛嗓子,那雪片,(注意不是雪花)好象长了眼睛似的,无孔不入,脖领,袖口,手腕处,脚脖上,一钻进去遇到温热的肌肤融化成水,霎时寒冷彻骨,瑟缩成一团。
得里得瑟地继续往前走着,路上覆盖着将近一两米厚的大雪壳子,被寒风塑成硬壳的还好走些,就怕刚刚凝成一层壳的薄雪层,一脚踩上去,扑碴一下,整个腿肚子就陷进去,深点儿的地方,整个身子也会陷进去,棉鞋里便灌注的全是雪。鞋帮湿了,袜子鞋垫也全都透了。棉手闷子里的两只手也冻得象猫咬似的疼,等把手拿出来,插在棉袄袖筒子里暖和一会儿,没热乎呢先麻木了。
还得继续啊,路还远着呢,天多远雪原就有多远。
有些路看起来很近走去却很远的,缺少耐心永远走不到头。(沈从文)
为了能够走到尽头,很多时候,我们是相互搀扶着,相互厮跟着,用老百姓的话说,跟头把式地,一起顶着寒风,迎着暴雪,趔趔呛呛却坚定、顽强地向着学校走去。
进了教室,几乎全都变成了雪人,当年的学校根本没有暖气,每间屋子中间砌成一个烧煤的火炉子,用一节一节的炉筒子连接着矮矮的火墙。遇到大风天,烟气顶不动,往回倒灌,满屋子便全是烟熏火燎的,能呛死个人。
我们到屋里,第一件事便是拿出饭盒,放在火墙上,熥(teng)上一上午,有时炉子烧得不好,半天时间饭盒都不会热,我们只好就着凉水(没有人给你烧热水),吃着冰凉的馒头,就着冰冷的菜,就着满天的土灰烟尘,一口口地噎下去。就是这样,没等下第一节课呢,肚子就轱辘轱辘地叫唤起来。
我们当时的年纪正是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搁到现在,正是在父母怀里动辄撒娇发嗲的年龄。
第二件事,就是把自己的棉鞋放到排满了饭盒的边空处,以期能把湿透了的鞋烤干爽了,遇到上面的情况,就只能用自己的体温把这湿鞋熥得半干不干的,然后穿在脚上,再走回家。
记得陈独秀说过一句话,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样艰难困苦的日子,这样荒芜凋敝的处境,却催生了我们坚韧不拨的精神,造就了我们顽强向上的意志。现在想想,真的应该庆幸那个狂风暴雪的年代对我们的锻炼。
每当放学回家时,家就成了我们最温馨最踏实的憧憬和向往。我们急匆匆地一路小跑着往家奔走,家是热腾腾的饭菜,家是热乎乎的炕头,家是爷爷风雪无阻的迎接,家是奶奶望眼欲穿的牵挂!
而今,当我闲庭信步走在城市平坦的马路上,那段风雪上学路的记忆却抹也不抹不去,固执地铭刻于我的骨子里,依然那样清晰明朗,少年的身影、脚印和爷爷奶奶的音容笑貌,与那片广袤却生机盎然的雪原融合在一起。成为我一生不会割舍的思念与牵挂……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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