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跨过了几个世纪,山里还弥漫着征人的气息,不用骑着马,也不用披甲戴戟,但是一直思考着离歌,这究竟是一首什么旋律的歌,怨恨的,忧愁的,还有淡淡的思念。
我常在想,想那个戍边的年代,想我已经逝去的父亲,他从遥远的埋着巨大荣耀之魂的帝陵把根吹到了曾称作胡地的戈壁滩,那个年代,他无怨无悔,直到将思念留到了沙尘里,沙尘里没有烈火硝烟,没有彼此仇恨,只有生命的真实味道,青春的焦灼滋味。
在那个求学的年代,少年的思维世界里有的是苦苦的耕读,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想脱离与地为伴的生活,逃离那个寂静无声的小镇。在那里,有太多的骄躁和不安,除了能够吃饱肚子,能够听到的就是邻家从清晨放到晚上的老唱片。
突然间的离去,没有一种深深的思念,或许那属于开发者和创造者的土地,从那时起,我突然发现自己是一族无根的生命,记忆里满是一望无垠似白云连着白云的棉花。从幼年时就把当作逃脱的理由,不愿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拾花人,想像着城市的悠闲和文明,想像着高楼大厦和飞驰大巴。
活着的冲动就那么简单,没有深入的思考和判断,多次在梦像中执意要离开那种生活。我突然地发现那时的自己就如同高加林(路遥《人生》中的主角)一样倔犟。离去了就没有了后悔,离开了就没有了牵挂,一直在外面像浮萍一般,生长的理由如同自负的性格,在浮浮沉沉之间,找不到回头,找不到清醒,突然间发现耗费掉的竟是自己的青春和才华。
一直在拾起目标,一次次又放下目标,在靠近的一刹那又渐行渐远了,直到理想一直到在心里坚硬生根。总是不甘心就这样随波逐流,总是不甘心就这样一事无成,希望与现实总是背道而驰,逝去的是自己努力的冲动和辛苦,驰来的却是对喧器和浮名的慕羡。
这就是自己对心灵痛苦的理由,一次次为心灵吟唱,吟唱在船头的怨妇,吟唱在大漠的武夫。朝闻游子唱离歌,昨夜微霜初渡河。这首离别之歌就是自己对心灵吟唱的送别之歌,我常常想那是不是在草原上的流传很久的歌,从秦风唱到汉月,从江南吹到塞外,有沉醉着的人,有漫舞的人,有执戈的人,有亮剑的人。
我走过枯萎的荒芜的青草,追赶着轻柔的风,看着在山边吃草的绵羊,看着在马背上爽郞大笑的哈萨克牧民。我想起了在帐蓬外的苏武,这些牧民可能不知道遥远的汉代也有一位与他们一样一起放牧的老者,他们有的是无尽的欢笑,而这位老者有的却是无尽的愁怅。在这片荒了又反复重生的草丛中,他吟唱的或许也是就是一首离歌,一首思念故乡的歌,我尝试着为他谱曲,虽然愁怅的味道也自知,但是缺乏历史的沧桑感和强劲感。《史记》中记载着苏武被匈奴逐放到北海,持汉朝的符节牧羊,吞食着雪片和衣服上的毡毛回望着汉朝。这里或许就是一首离歌的开端吧。以血的喉去吟唱,以泪的情去诠释,吟不完的是深深的国殇,浓浓的乡愁。
我站在高高的青草上,望着平坦的机场跑道,看着一架次一架次的雄鹰引吭高起,总想为战鹰唱一起属于天空的歌,这首歌没有英雄主义色彩,也没有浪漫主义色彩,只有真实的无奈。三十六年的青春啊,无意之间走进了军旅之丛,还没有品尝醉卧沙场之滋味,也没有领略笑谈渴饮之豪情。无意间华发已出,自己一生酿制一生品尝的竟是自己与自己的争斗与较量,领略的竟是对虚位的慕名和一事无成的尴尬。这一瞬间所有的呕气、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失落都是咋夜的那场冷冷的西风烈。
夜阑卧听风雨声,铁马冰河入梦来。这时唐末的钟声又沾满了我的思绪,回望长安,那个充满郁闷和血腥的都市。柳宗元作为一介书生,匆匆地夹杂在一群匆匆走上政坛的政客中间,在政变失败后一贬再贬,从此在忧郁悲凉和不甘的煎熬中度过,一遍一遍地吟唱着“微霜众所践,谁念岁寒心”,反复地表白着自己无辜。哪一个成功的政客敢在历史面前坦荡自己的无情和残酷,历史一旦过眼云烟,翻回去的往往是失败者,扭转不了乾坤,也翻转不了沉重的心情。
命运是不是如此造作,咋夜的风如同历史的风如同翻转的风,一切那么相似,常常在思想里让人忧虑。我的选择是不是足够坚强,面对太多的恍惚,是谁在阅读自己的历史,又是谁在为自己的历史改变轨迹。自己是不是也一直在得意与不得意、得志与不得志之间徘徊,可能努力地不够彻底,改变地不够自如。或者从开始就一直在琴弦上跳舞,华丽直面着危险,什么时候弦断了什么时候就开始了轻松。这种负重就是自己一直吟唱的离歌,让生活变得如此沉重,你能够放弃这种追求,或者让这种努力变得毫无价值,我想你一定得从另一块基石上攀登自己的生活。沿着夏季凉风吹过的南山坡后的那条羊肠小道,在松树丛中一直向上弯沿,可能没有人会走,也可能走下去就没有了路,但也有一路的蓝花黄花,一直香到自己的心里。或许在这里再也听不到离歌的沉沉,或许在这里的牧羊人根本就听不懂历史,我们的人生一样会开始。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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