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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小的城市也有可挖掘的东西。尽管我不喜欢这儿,但我却接受了这种不喜欢。于是,我决定认真地生活。我想真正地投入到生活中去,以便忘却困扰着自身的问题。 那片云停在天空的某个角落,如今,它还是在那个位置,我记得五年前它就在那里。当时,城市并不像今天这样嘈杂,也不像今天这样拥挤。似乎城市的现代性,就是在对空间的吞噬中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空气是定量的,却没有损耗。在我们的一呼一吸之间,空气维持着平衡。天空也就那么大,天上的鸟与地上的鸟看上去一样,却有着本质的不同。地上的,人间的,这些鸟的叫声夹杂着人类的语音,甚至它们的行动模式也在模仿人类。自然之所以稳定的一个原因,就是这种同化。不同事物间相互浸染,彼此影响,世界的底座就这样建造起来。 吃完晚饭,我出了门。当然了,对于我这个深居简出的人来说,出门是艰巨的任务。汗腺像泄了闸的堤坝,汗水滚滚而出。本质上讲,我并不适合城市生活,在人群的潮流里,我感到窒息。每个人就像一扇门,但这扇门在我面前总是关得死死的。所以,属于我的空间越来越小,我也就越来越抗拒与人交往。但我心中又偏偏有着都市情结,让我彻底摆脱城市又是那么残酷。 “你应该多出去走走。”一个朋友这样劝我。 “我不是不愿意出去,而是我不想面对那种过于熟悉的感觉,明白吗?是一种感觉。”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长时间困扰我的,并不是一些具体的问题,而是一种感觉。” “能具体说说吗?” “简单来说,就是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可我偏偏在这里,而我又看不到任何能够摆脱这种困境的可能。这种感觉一而再再而三地攫住了我。不是感到痛苦,而是困扰。” “所以,由于你对这种环境的不认同感,造成了你现在的局面。” “就是这样,我的生命对我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你要在你能接受的环境里展开你的生活,接纳你身边发生的事情。我对这种要求没有丝毫辩驳的能力。正是因为对这种环境的不认同感,让我现在束手束脚的,拿不出任何行动。” 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诚的,在朋友面前作自我剖析是件幸福的事。他们不一定能理解你的困境,但一定能为你提供最佳的时空,你可以自由徜徉在里面。 漫无目地地走,渐渐走上了新建成的高架桥上。相比于城市的压抑,来到这里好像浑身的弹簧猛地松了一下,一股通透的感觉弥漫全身。天上来来回回的群鸟仿佛触手可得,而城市里的一切像一锅滚烫的粥一样沸腾着。 我们的身体是怎样适应我们摆出的每个姿势的?此时此刻,我双手抓住栏杆,一条腿支在上面,望着远方,我的姿势更像是生命在此时的隐喻,或者是它在我身体上的映射。 桥上空荡荡,只有几个散步的老人。从表情看,他们各怀心事。我这个年轻人掺杂进来多少有点不协调。偶尔飞速驶过的汽车也懒得按响喇叭,在这种阴错阳差的默契中,一切倒都是安安静静。 “你这一生到底容纳过多少条鱼?”我默默地问桥下面的河流。 “不记得了。” “有很多鱼被人们钓走了,有一些死于环境污染,一些死于疾病,只有极少数是在自然规律下被淘汰的。” “我只是这些鱼的载体,他们有各自的命运,站在命运的角度来看,就无关乎道德了。有很多鱼被无情地钓走,摆上餐桌,用命运的眼光来看,这些人只是这些鱼的命运上的一环,他们只是无意中履行了自己的义务。” 我被河流的这种灰色的措辞吸引了。 “对与错是对人的束缚。”我向河流扔去一个石子。 “我们有属于自己的方向,我们在地球上就是连绵不断地沟通不同的水域,这谈不上自由,也许是对自由的超越。你相信自由可以超越吗?” 我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觉得自由是一条界线,倒没觉得它能够被超越。” “只要是界线,就会被超越。”河流斩钉截铁地说。 “或许吧,人应该学着从一个极点处看问题,而不是辩证地看问题。” “辩证法是愚蠢的。”河流的轻微扰动似乎也关系到了天空,我觉得那几片云彩也跟着抖了一下。 我总是觉得无所适从,这是很大的毛病。这种情况和空虚还不一样。空虚是什么都没有,而我现在并非一无所有,而是和自己拥有的东西无法和平共处。尽管是新建成的桥,但我的每一步也都是重复着别人。 “你相信沉重的东西吗?” “我要回答我自己,我相信轻松愉悦的东西。” “像大地一样沉重的东西。肃穆且沉重。但天上的鸟是无法称其重量的。” “自己和自己较劲。自己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 “这是你生命的蓝图。” “我想撕毁这张蓝图。” “那你就得做好毁灭的准备。” 我身上落满了灰尘。上午还是晴空朗照,现在却寒风四起。秋天的味道更加浓烈了。人们的脸上也开始写满沧桑。 当我返回家中,突然发现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直亮着。我也懒得搭理。邻居是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妇,丈夫在铁道部工作,妻子是一名数学教师。他们的女儿是一个胖胖的姑娘,性格温顺而和谐。我和他们从没说过一句话。这是一个幸福的家庭。每个成员身上都带着一种轻飘飘的气息。他们家通常吃饭很晚,而且做饭的过程相当缓慢。 我打开电视,匆忙地过滤着每个频道。心思并不在电视荧屏上。我就是喜欢那种变换着的动态感。 我供职于一家电视台。每天都有大量空闲时间供自己支配。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最好的状态是向往自由,而不是享受自由。自由就像自己的脚印,你可以站在一边看,但你一旦占据了它,便意味着你通过自己的双脚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当你无法在消受孤独的时候,你怎么办?” “我知道是该自己做出改变的时候了。” “但你还无法改变什么,你知道,你的生活会在相当长的时间照此发展下去。” “我只能等待一个可以逃离的契机。” “那样你就是被动的。” “被动并不是错,我想从中感受命运的力量。” 我知道明天一定会以我能想到的方式来临。就像我知道今天的夜晚还会是那个孤独煎熬的夜晚。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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