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说的晚香玉是姐姐给烧汤花起的名字,姐姐说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好听,而且名副其实是晚上才开的花,而且花色很艳,像一块紫玉,花香甜淡,很适合晚上的气氛。
那时我们刚搬到新家,还没有院墙。晚香玉是姐姐种的,就种在我和姐姐的住室窗台下,从它种下开始,姐姐就精心呵护它,就像母亲呵护我们一样。终于,它破土而出,顶着黑色的种壳,倒像是一顶博士帽。慢慢地它张开了芽苞,擎着两片鹅黄的小手掌,在微风雨露里慢慢长成弱苗成碧簪成小树。有天早上居然看见它鼓出了花苞,到傍晚时,满枝满桠都是花苞了,我想也许到了明天早上就会开花吧。姐姐却很是大笑了一场,这是她高考后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我知道她不是因为我的话才笑的,应该是因为终于看到花开吧。
第二天当然没看见花开,倒是见姐姐蹲在晚香玉前,抚摸着晚香玉的叶片在出神。我悄悄的走到她身后,想吓她一跳,却见她正在掉泪。我默默地蹲在她身边,等她说话,她只是说:起来了,该浇花了,今天天黑它就会开花。我惊讶地问:为什么是晚上开?晚上谁还能看见它美丽的花呢?姐姐淡淡一笑:花的美丽不在花朵,而在花香。
晚霞漫天的时候,我们从地里回家,远远地就闻见一股甜淡的香气,离家越近,香气越浓,姐姐说:是晚香玉开花了,它一开花就说明该做晚饭了。所以,我们农村人都叫它烧汤花,其实是晚香玉。(写本文前我专门查了资料,晚香玉是夜来香,不是烧汤花,但既然是姐姐喜欢,我就姑且也叫它晚香玉吧。)到家后姐姐就挽起袖子帮娘做饭,我就去看晚香玉:紫红色的花瓣,很像是喇叭花,但比喇叭花精致多了,它的香味很甜很浓,每一片叶子里都有好几朵花环绕着主茎。深吸一口它的香气,满身的疲惫都消失了。
吃过晚饭,姐姐拉着我坐在晚香玉前,很郑重说:我的通知书被人冒领了,我也决定不去复读了,在家帮娘干农活,她一个人太累。你可要好好学习,不要让姐姐失望。我知道其实姐姐很不甘的,她曾不止一次的给我描绘过大学生活,描绘过她对未来憧憬和梦想,现在却主动放弃了,难怪她夜不成寐,常常在窗前看花。她一定是在心里挣扎了很久。姐姐从此就在家帮娘干活了,直到结婚。
她结婚后不久,念爹过甚的娘病倒了,姐姐拖着孕体和哥哥一起精心照料着娘,却瞒着即将高考的我。但母女连心的血脉让我感应到了娘的疼痛,我抛下学业,坚持要在家照顾娘。姐姐第一次失望的嚎啕大哭:我放弃了学业就是为了你能圆我的梦想,你这样我当初的放弃不是太亏了吗?怎么能让爹娘安心呢?我乖乖的回了学校。高考前一夜,我又偷跑回去看娘,姐姐闻讯,刚到家还没歇息就赶过来。晚上我们俩又一次坐在晚香玉前。晚香玉正灿烂的开放,浓郁的甜香包围着我们,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抱头痛哭。
第二天姐姐怕我做傻事,押着我进了考场,可是我一看考试作文题,就止不住眼泪,泪水模糊了试卷,我曾经骄傲的语文考的一塌糊涂,我辜负了姐姐的期望,只是考了个中专。姐姐却并未埋怨我,每次我从学校回来就住在姐姐家,和她钻一个被窝,在她怀里哭诉各种各样的矛盾和痛苦,她履行着本应是母亲的说教义务。
娘走了,我以为我的温暖和依靠也没有了,姐姐用她羸弱的双肩和同样羸弱的哥哥一起担起了我和弟弟的教养责任。在她的小家和我们冷清的家之间奔波着,十几里田间小路上洒满了姐姐的汗水和泪水。我们虽不幸,尚有姐姐的呵护,姐姐的温暖在哪里呢?幸甚,姐夫对姐姐极好,为了让姐姐来往方便,更为了能更方便的给我们家干活,他举债买了辆农机三轮车,每次姐姐来,他总是送姐姐,让姐姐省劲不少,更是慰藉了姐姐孤苦的心。
日子一天天平稳滑过,姐姐的脸从白嫩到黑黄到现在皱纹悄生,看着姐姐宁静的笑容和姐夫憨厚的笑声,我暗想:我们不幸成为孤儿,又何其幸又来姐姐姐夫的呵护,才能让我们走到今天。他们犹如晚香玉,从不在白天炫耀他们的美丽,只是在暗夜里给疲惫的人们一缕花香,让人从它身上感知温暖,汲取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有爱,就有温暖,就有勇气,就有希望!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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