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过后,天气一天天转凉了,悬铃木的叶子被强劲的西北风吹得漫天飞舞,让人意识到冬天已经不远了。最后的秋阳懒懒地照着这座城市,给人们以最后的温暖,精明的市民们已开始准备过冬的物资。小区花园的台阶上,晒满了各家要腌的蔬菜,白的萝卜,绿的芥菜,红的辣椒,黄的胡萝卜……花色丰富,让人仿佛置身蔬菜博览会,也提醒着人们:腌菜的季节到了。
如同松鼠在冬天到来前要在树洞里藏上许多过冬的干果一样,家庭主妇们在寒冬到来前也没闲着,晒菜腌菜就是过冬的一项准备。腌咸菜在农村家庭主妇眼里是家常便饭,但要把咸菜腌得好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母亲腌咸菜的手艺十分了得,那是远近闻名的。老家院子里有大大小小几十个菜坛子,那是母亲和父亲从三里外的集市上买到手又亲自用扁担挑回家的。每年秋冬,正是农村腌咸菜的时候,母亲几乎每天都从早到晚不停地忙碌,割菜、晒菜、洗菜、装坛、撒盐……一道道繁琐的工序让她乐此不疲,美在其中。
母亲最拿手的腌菜是腌油菜和冬芥菜,我家田不多,只有一亩八分地,母亲很会利用土地,9月份水稻收割后就立马种上小油菜,到年前正好割了来腌制,春节过后菜在坛子里也酝酿好了,正好开坛卖菜。90年代后,村里青壮年劳力都外出打工了,许多人家地没人耕种,荒着又可惜,母亲就一股脑儿接手了好几家的田地用来种菜,每天早出晚归播种施肥,灌水打药,忙个不停。见她忙不过来,一家老小齐上阵,父亲忙着拉潜水泵给菜地灌水,母亲蹲在地里割菜,我和弟弟还有爷爷则帮着摘菜,有时隔壁邻居也来帮忙。冬天天气寒冷,母亲的手冻得开了裂,但她全然不顾,蹲在塘边冒着寒风在冰冷的水里洗菜,一筐又一筐,一趟又一趟,有时菜多,天黑了还没洗完,父亲就打着手电在旁边照亮给母亲洗,直至全部洗完才回家。晚饭后母亲又是一晚上的忙碌,等把所有洗好的菜全部腌制好了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上床睡觉。那些冬天的夜晚很寒冷,我有时写作业到深夜,看到厨房的灯还亮着,还能听到母亲用棒槌捣菜的蟋蟋疏疏的声音。咸菜固然好吃,但腌菜的艰辛又有几人真正体会过呢?
腌咸菜与泡菜不同,泡菜相对简单,卤水配好后放进去要泡的蔬菜就行了,而腌菜是个力气活,也是一门手艺,要腌制出味道可口的咸菜必须得下一番功夫不可。母亲腌菜时使用的是陶制的细口坛和一根专门请木匠做的棒槌,芥菜或白菜晒蔫了下水洗净后就可以装坛了,装坛时先在坛底撒一层盐,然后铺上一层菜,用棒槌捣实后再撒一层盐,然后再铺一层菜……反复如此直到坛子装满,最后压上腌菜石,用薄膜封好坛口,一坛菜就算腌制完成了。但要尝到鲜美酸爽的咸菜还需再等上个把月,等盐分浸入到菜叶里菜才好吃。邻居们都知道母亲手巧,腌制的咸菜味道鲜美,下饭又开胃,所以常常有大妈大婶小媳妇们隔三差五来我家找母亲买咸菜,母亲心地善良,为人大方,每次总不肯收钱,最后还免费送上一只塑料袋,常常把那些婆娘们感动地一个劲地夸母亲腌的菜好吃。
母亲腌的菜好吃,这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而是大家公认的事实。由于母亲种的菜施的是农家肥,菜叶糖分足,加上是晒干了水分后才腌,工序精细,故腌出来的咸菜风味独特,酸酸的,脆脆的,不是很咸,嚼在嘴里有股菜香,让吃了还想吃。母亲在镇上农贸市场卖咸菜,一卖就是十几年,母亲腌的咸菜味儿地道纯正,价钱又公道,因而在当地口碑甚好。许多人去北京,临行前总要捎一点母亲腌的咸菜带上,送人或是带给远在北京的亲人。父亲曾开玩笑地对母亲说,你开一个店面吧,招牌就叫“邵大妈咸菜”,生意准红火。母亲听了只是一个劲地笑,我注意到她的脸庞更加苍老了,额头上的皱纹更多了,那是多年艰辛劳动饱经风霜的证明啊!她一个瘦弱的家庭妇女,几十年如一日,任劳任怨,用智慧和血汗经营着这个家庭,众人对她咸菜的夸奖她很在意,因为那是对她勤劳一生贤惠品行的褒扬和肯定呀!
光阴荏苒,转眼间我离开家乡已经十六年了,如今的我也成为了一名家庭主妇,腌咸菜也成了我的一项必修课。也许是从小在家耳濡目染的结果,我腌的咸菜味道竟然也很好,街坊邻居们都啧啧称赞,我想,如果她们吃到我母亲腌的咸菜,一定会更加欣喜不已的。
每当我看到餐桌上的咸菜,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父亲有时进城来看我们,也常常特意从家捎点咸菜让我们尝尝鲜。超市里也有很多花样繁多的腌菜:脆绿的乳黄瓜,广东的橄榄菜,红烧的雪菜肉丝……但我还是喜欢吃母亲腌的咸菜,早餐喝粥时吃着母亲亲手腌的咸菜,浓浓的亲情顿时弥漫了我的心扉,那咸咸酸酸的味儿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仿佛又回到了老家,回到了过去。
岁月在一点点流逝,母亲也一天比一天更加苍老,我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母亲不能劳动了,谁来腌她的咸菜呢?那从小陪伴我长大的咸菜啊,我离你是越来越远了!
母亲的咸菜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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