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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家乡,我总有一种复杂又难舍的情感。掐指一算,从18岁离开家乡,至今已26个年头了,有时连我自己也弄不明白,岁月长河的浪花为什么没能湮没我那年少的记忆,时光的流失又为何未能让我淡忘那份对家乡的眷恋?家乡的油桐林、大油坊、石板厂和充满童趣的少年时光……像一部百看不厌的好电影,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令我怀念,令我心潮澎湃,荡气回肠。
我怀念家乡的油桐林。因为油桐是家乡的特产,是全村人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当桃红李白落尽,油菜花退去的暮春四月,便是桐花盛开的季节,一树树、一丛丛、不管不顾的在路边、地塄、山坡、崖畔上盛开,以它特有的亮色对抗着尾随而至的春寒,它的花像炸开的小金钟,白中带黄,红色花蕊向四周散开,没有桃李的惊艳,也没有油菜花的金碧辉煌,却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气质,整个山村被这花海装扮的格外靓丽。我被这迷人的花景陶醉的情绪飞扬,无忧无虑地唱几段桐花的山歌:“桐子树,桐子花,桐子树上生枝丫,一根伸进草丛里,一根开出桐子花,穷人莫听富人哄,桐子花开就下种……”那回音在山谷中回荡,带着我童年的快乐和农村生活的气息飘向远方。要说最关注桐子花的还是村里上了岁数的人,当桐子花开的繁茂时,人们脸上就会喜不自禁,如开得不旺,人们脸上就会暗淡下来,某种程度上讲,桐子花就是人们一年心情的晴雨表,因为桐油是枪手的油漆化工原料。每年霜降过后,家乡的几条湾、几面坡、几条沟都有捡桐子的乡亲们,有的拿着一根长竹竿在树上使劲的敲打,有的上在树上摇,像苹果似的桐子就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像人捉迷藏似的钻进草丛里,在大集体时,捡桐子按斤两计工分,所以各家各户男女老少全出动,乡亲们把捡回来的桐子都集中在生产队的农场里剥壳,待第二年开春农闲季节榨油。桐油榨完后,队长挑选十几个精壮劳力,穿着草鞋,把油装在油橹里挑进安康城卖给油库。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化学原料替代了桐油,桐油渐渐退出了市场,村民们嫌桐树荒地,砍的砍,烧的烧,桐树也就衰败了。
我怀念家乡的大油坊。是因为家乡的油坊很有名气,方圆百里的村子每年冬季都要来这里榨芝麻、榨菜籽、榨桐籽。家乡的油坊每年9月开榨,一直忙到第二年春天把桐子油榨完。其实当地的菜籽、芝麻都不多,大宗的还是榨桐籽,榨油的工序很多,先是炒籽、碾籽,然后是蒸料、踩饼、包饼,最后是上榨打油。油坊里有四样东西最吸引我,一是木龙榨,是榨油的主要设备,由2个直径超过2米大树分成4片掏心后合拢而成,榨龙长20多米,高1.5米,榨槽里能放两排饼,至少要榨500公斤以上的油原料,据老油匠介绍,家乡的油榨是农村少见的特大油榨。二是大风箱,足有一口大棺材大小,是炒料和蒸饼时用来吹火的,这个风箱一个人拉着进四步,退四步,如此反复地走动,才能把风鼓出去;三是牛拉碾子,两头大犍牛换着蒙上眼睛,拉着巨大的石碾子,日夜不停地转。四是撞杆。油房屋梁上有两个大吊环,系两条麻制成的大粗绳,绳的另一端系着一个大撞杆,粗足有一米为圆,长约十五六米,撞击的一头包着一层厚铁,8个男子挺胸跨步,分两边扶着撞杆,油匠师傅号声一起,众人应合荡起撞向木楔,“嗨”的一声,木楔就进去一截子,巨大的撞击一下接着一下,木龙榨在晃动,整个油房都在颤抖,如此不断地加木楔,撞击五六次,油就从榨槽里汩汩流进大油缸里。工人个个光着上身,挥汗如雨,膀子上的肌肉在蠕动,闪着健美的光泽,每到榨油的时候,是村子里人最感欣慰的时候,油坊里闹得动静越大,村子人过年的零花钱和来年的农业生产就有了盼头,榨油汉子高亢的号子声,木杵低沉的撞击声,此起彼伏,组成了村中最动听的幸福合唱。然而,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电力机械的使用,家乡的大油坊也就倒闭了,再也看不到那原始的劳动场面了。
我怀念家乡的石板厂。因为家乡的石板坚硬如钢,色亮光滑,是周围村子群众盖房的重要材料,也是家乡收入的重要来源。我家的东边有一条板材温藏量较大的石板带,在我的记忆里,早就有了石板厂,70年代末80年代初,家乡的石板生意很红火,我家经营的石板厂是村子里最大的石板厂,我父亲是家乡很有名的石板匠,他通过地形分析,地面凿石取样,能探测地下石板带的宽度及质色,并能准确判断石板的断茬和深度,因此,我家的石板厂荒工少、效益高、价位适中、销量好,土地到户两三年,周围村庄农户家里的石头案板、石板柜、石板桌子、红苕窑圈子和盖子、房上缮的石板,大多数都是我家出厂的,父亲靠打石板挣来的血汗钱,不仅供我上学,还盖了三间石木结构的大瓦房。屋内和院坝全是用石板铺面,当时在村子里领风气之先。
我怀念家乡的人。因为家乡的人勤劳、朴实、善良,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草木树林相间,与田间地头相拥,大山是根,土地是魂,年复一年的耕耘着自己的希望与梦想,孩子们的成长,渗透着父辈的艰辛养育,父亲是我永远怀念的人,他是个大老粗,但他睿智,他教我丈量石板的经验和方法,直到我学了统计学原理和数理统计后才完全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当干部十几年,曾创造过家乡辉煌的历史,村子里谁家过红白喜事,请他当总管,他总是安排的周周到到。父亲临终时,村子里比他年长的老人都痛哭不已,父亲的病故,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我怀念父亲,是他教会了我怎样做人,是他给了我生活的勇敢和坚强,是他给我了年少时的阳光……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大巴山深处的大垭村,我那可爱的家乡啊,你承载着我多少成长的梦?那山,那人,那情,还是我记忆中行走的模样吗?漂泊的我已不可能再回到你的身旁,现在,我既要扶养岳母,又要照料患癌的病妻,还要供养女儿上大学,沉重的负担,使我不能有一个归属我的家,我是一个飘零的人啊,归属在哪里,我不知道,二十多年来,我一直租居在别的地方,我不仅是所有人的别人,而且也是所有地方的别人,因为我无法告诉别人,我将来确切的所在,确切的归宿。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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