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1.更多的时候，我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从在东莞打工，到流浪周庄，再到回乡参加工作，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今，家就在离城六十华里的小镇上，高耸的遇子坪夹在四季河与千层河之间，把我和家隔在了东西两面，注定了每次回家都要越河翻山，似箭的归心总要经过泥泞和颠簸之后，才能归于平静，拥抱温暖。
    就如一粒种子，经过冬的孕育、春的萌发和夏的滋养，才能发芽、开花、结果。那些为生命提供养分的叶子，不堪思乡之苦，终于在一片秋的萧瑟里，孑然离开枝头，随风而去。枝头虽好，风光又荣耀，但它选择了大地，最初出发的地方，才是最终抵达的归宿。
    想想人就是这样，忙忙碌碌的脚步，不就是为了更体面的回家么。所以，走在哪儿，都是走在回家的路上。
    
    2.临近隆冬，白天越来越短，夜晚越来越长。寒冷吞噬了喧嚣，万物归于沉寂。
    下午六点的小城，已经灯火朦胧。最后一辆抵达小镇石门的面包车，孤零零的停靠在车站门外。这个被生活所奴役的小伙子啊，已经全然忘记了这紧逼的寒冷，双手不停地来回搓着，对着不同的面孔，重复着同样的话，回石门不。然而，那些俊男靓女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全然不予理会，旁若无人地继续他们暧昧的话题。
    时间在平静的等待中被分解拉长，傍晚七点的小城已经灯火璀璨，来来往往的脚步似乎更加匆忙了。一个小时的等待，并没换来上天的眷顾，没有结果的六十分钟，就这样在小伙子的叹息中怅然消逝。
    时间在我和小伙子之间来回周旋，他等的是不确定的金钱，而我，等的是可细数的寂寞。
    
    3.四天前的积雪还没完全融化，车轮启动的一刹那，夜幕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这是今冬的第三场雪。开始时，雪花依稀可数，只是漫不经心地散落了几个细碎的花瓣，隐约难觅。接着，是无数轻盈的蝴蝶、柳絮、芦花、蒲公英在翩翩起舞。
    透过车窗，那些奔跑的树，那些起伏的房屋，那些闪烁的霓虹灯，那些跳跃的高压线塔，都静止下来，任凭那些蝴蝶、柳絮、芦花、蒲公英依偎在它们的怀抱。这些平日里最能勾起诗情画意的风景，此刻，却成为过眼云烟。
    公路越来越湿滑，车子颠簸的越来越厉害。山山岭岭，沟沟壑壑，白茫茫一片。若不是有车轮压过，若不是有喇叭声划过，很难想象，这条崎岖的公路上还连通着家的牵挂，舞动着生活的节拍。

    4.“我走在清晨六点无人的街，带着一身疲倦，昨夜的沧桑匆忙早已麻木，在不知名的世界，微凉的风吹着我凌乱的头发……”CD机里一遍遍播放着王杰的《回家》。 
   现在满大街的人都在听姜玉阳的《刻骨的温柔》，我却依然独爱王杰的《回家》。小伙子把音量调的很高，那沧桑、忧郁的嗓音，将空气穿透，玻璃窗穿透，连细胞也被一一穿透，
    也许，歌声是小伙子最后的安慰。不仅让自己忽略了生意的冷淡，也让乘客收紧了空荡的思绪，忘记了连绵的疲劳。
    旅途是寂寞的，没有歌声，便失去了色彩。就像现在，一曲《回家》统一了我们的脚步，那些天花乱坠的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求，全变成了对家的张望。
    有了家，才有了方向。
    
    5.公路沿着山势盘旋上升，翻过遇子坪，又开始盘旋而下。
    遇子坪，这个有故事的地方，还留有我中学时的记忆。也是这个季节，学校组织了师生共造一片林，保护一座山的公益活动。人虽小，力量不小，一个小时，六百师生，三千颗松柏，空山变绿林。
    经过十年的成长，亲手栽植的那几棵，也应该高过头顶了吧。我无数次经过，暮色中来，暮色中去，却没时间驻足。擦肩而过的瞬间，只听见松涛阵阵。
    新农村建设让高山的住户陆续向低山梯次转移，零星的灯光把山下的村庄映衬的无比辽远。这剩下的灯光，也将在不久彻底消逝。而我，还将无数次从这里经过。
    也许，能和我长远相伴的，就只剩下那些日渐高大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松柏了。 
    
    6.一路上，断断续续地思考着一些幼稚的问题。燕子为什么秋天要回南方，鸟儿为什么晚上要回巢？是不是我们不仅有一个共同的起点，还有一个共同的终点？
    我们为了回家，不分白昼，不论远近，不问甘苦，力量来自哪里？来自父母？是一口饭一口水的养育么。来自爱人？是朝朝暮暮相濡以沫的体贴么。来自儿女？是时时刻刻都割舍不下的牵挂和呵护么。来自朋友？是平平淡淡才是真的长远和真诚么。
    我们不在乎家的贫穷和富有，却更在乎家的完整与和睦。母亲说，留住种子，就留住了根。在没踏进家门之前，我只是一粒种子，浑身还散发着阳光、雨露、流云的气息，甚至还残留着燕子和鸟儿的踪迹。   
    秋天给燕子指明了方向，夜晚给鸟儿铺平了道路，感情给人类种下了牵挂。是的，我该回家了。
    
    7.远远的，小镇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我要追逐的家，近在咫尺。
    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已关门，路灯显得很孤独，桔黄色的光把电线杆和行道树的影子拉得很长，瘦瘦的，彷佛一阵风就可以把它们吹走。影子是光的追随者，影子的寂寞代替了整个黑夜的寂寞。
    家到了，人下了，车空了。还没来得及跨进家门，一些很温情的画面便在眼前浮想翩翩，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这么黑的夜，这么冷的风，小伙子还将启动引擎，奔向他最后的驿站。回家的路太长了，长得白天黑夜都在走。也许，在这苍茫的深夜中，依然还有人奔走在这泥泞的路上，为了那盏没有熄灭的灯，为了那份踏实温暖的情。
    可我知道，夜再黑，风再冷，没有人会迷失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