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腊月,山村就像一锅蒸笼。一山山,一峁峁,到处都冒着腾腾的热气。有馍的馨香,有肉的馨香。男人们,女人们,都激动着,忙碌着,把一年的收获搬出来,把一年的劳累搬出来,要开始享受了。庭院里,井架一样堆满了男人们劈的柴棒,屋楼上也堆满了男人们挖回的树疙瘩。这些东西都将在人们最欢乐的时候,集合到火塘里去,集合到灶塘里去,燃起一家人的喜悦,燃起一家人的热情,燃起一家人的富足,燃起一家人的兴旺。水井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盆,大大小小的筛簸,圆圆扁扁的水桶,木的铁的的瓢瓜。要过年了,吃什么呢?咸水馍是少不了的,魔芋豆腐是少不了的,黄豆豆腐也是少不了的。石磨子,开始从早到晚,发出呼呼噜噜地声音,流泻着浑圆的扇影,吐出玉米的金黄,吐出麦粒的清香,吐出豆子的琼浆。推磨,是小孩们最喜欢的事情,他们书读累了,字写累了,就爱玩这种游戏。几个人握了磨拐,嘻嘻哈哈,叽叽喳喳,便使足了牛劲。玩这种游戏,比他们滚铁环有劲,捉迷藏有劲。因为,爸爸妈妈是赞赏的,是夸奖的,更重要的是,还有核桃呀,花生呀,瓜子呀,等等好吃的东西,在那儿悬赏着呢!
山道就像随手撒出去的一网瓜藤。落在山梁上,落在沟里头。曲曲折折,若隐若现。那些炊烟四起的民居呢?此时,就像结在瓜藤上的果实,漫山遍野的连起来,彰显着生机和活力,呈现着无比的丰硕和繁盛。路连起了一家家的牵挂,一家家的喜怒哀乐,以及流动不息的血缘。山再大,只要有路,人就不会寂寞;沟再深,只要有路,人就不会孤独。路让星落棋布的村民,分锅料食的家庭,永远都不是个体,而是群体。不是吗?你看,只要有一个人在山梁上一声吆喝,便到处都有热烈的回应。赶场是这个季节最隆重的事情。一屋大小,都穿戴整齐,怀着兴奋,揣着期盼,走出门去。腊月,是农家一年中最为富有的时候,石板房的楼上地下都堆满了农人们一年的汗水,一年的收获。他们走出来,放心地将一屋的富足,交给一扇柴门和一把铁锁。平安的环境和淳朴的民风,让他们心平气静,毫不担心。山道由此开始复活,流动着色彩,流淌着欢笑。冬让山野褪去了缤纷,年又让山野恢复了灿烂。在城里人的眼中,山里人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可爱。山里人背着背篓,揣着积蓄,在街上溜跶,四处选购,到处都可以看到城里人欢迎的笑脸,到处都可以享受到城里人热情的服务。城里人过年欢乐与否,取决于山里人是否慷慨大方。
当然,有很多人上街赶场,也不尽是为了买东买西。他们背着背篓,在火车站等,在汽车站候,期盼的眼神穿过层层人墙,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抹惊喜的身影。有的人找到了,便跑着迎上,相拥而泣;有的没有找到,便失望得忧伤。山里人,除了劳动和享受劳动果实,最繁重的一项工作,就是为城里人生娃养娃。他们千辛万苦,把孩子养大,然而大多都飞到了城里。通过火车、汽车和飞机,形成浩浩荡荡的民工潮。民工返乡,一如当初出门一样,让车站、码头、港口,呈现繁忙和紧张;让报纸、电台、电视台,陡增看点和销量。腊月,让山里人把相思都浸泡在蜜糖罐里,大地山川重新恢复了生机和强壮。俊男靓女成群结队回到母亲的怀抱,说媒提亲,邀男嫁女,喜上加喜,也便成为这个季节的主轴。不是吗?山道上,哪里不是唢呐阵阵?哪里不是花轿顶顶?寒冷的天气,挡不住山里人红红火火的向往。腊月的乡村是山里人恩爱的天堂。
在所有年事活动中,杀年猪,可谓是女人们倍感尊贵和自豪的事情。年猪,是她们独有的成绩和成果,男人们从来也不敢跟她们争功。猪叫声,此起彼伏,跟着溪水流过来,顺着风儿吹过来,缭绕在田野的上空,成为这个季节最优美动听的天籁。年猪是年节的主心骨,镇山宝。没有年猪的年节人心惶惶。无论准备了多么丰盛的东西,也都代替不了那一杆杆猪肉,给人带来的坦然和慰藉。有肉就是七分年。杀年猪,幸福的是女人,辛苦的是男人,忙碌的是刀儿匠。男人们把杀年猪当成大事,天不亮就起床挑水,洗锅,借缸,请人,扭挽子。刀儿匠像把杀年猪当成事业,上家走了到下家,往往是上家的肉还没分割利索,下家已经是三番五次地催了。刀儿匠打仗一样,四处出击。宰杀年猪的英姿,在院落与院落,村子与村子之间流动。除了吃一肚子肥肉,收一篮子脊毛,刀儿匠也乐得在这个季节,种下满山遍里的人情。吃刨汤,算是过年吃磨盘席的提前预演。小孩躲在墙角,享受着其他小孩的巴结;女人忙碌在厨房,享受着其他女人的奉承。亲情更浓,友情更深,矛盾尽消。腊月,让乡村悄然迎来高度的和谐。
雪,开始如花、如絮、如盖地下了。冷是这个季节的表象,热是这个季节的内容。层层积雪,白得耀眼。为村庄,为田地,为山丘,为河流,穿上了华贵的圣洁的羽绒服。在农村,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还无忧无虑呢?还欢乐开怀呢?没有,绝对没有。那些赶着春光播种的日子,那些踏着节令培育的日子,那些顶着骄阳收割的日子,都在大雪之外。现在,这里只有安宁和祥和,只有回味和享受!木桌上聚满了男人,一副纸牌吸引他们较量智慧。纸纽纽贴满他们的下颌,记录着他们的胜利和失败,沮丧和欢乐。火塘边聚满了女人,巧手翻飞,针线穿棱,挑花绣朵。过着冬天的日子,描摹着春天的灿烂。场院里聚满了孩子,雪在他们的手里变换着不同的造型。打雪仗,堆雪人,滑雪板,是他们最大的乐趣,是他们最开怀的游戏。一场大雪,让前一阵的忙日子和后一阵的忙日子,产生了间歇。雪,是天使,麻痹了人们。因为,年正载歌载舞踏雪而来,他要给所有的人们一个惊喜。
编辑:秦人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