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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几年前,我家七口人,人多劳少,家庭生活特别困难。那时刚经过一场浩劫,国民经济处于惊蛰期,刚刚复苏。我虽是个教师,工资低微,维持不了老小人等的生活的,在家庭兄弟子妹中,我为长,为大。出头的椽子先糟烂。为了生存,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我不得不放下老师的那副架子,利用寒暑假,到对门山上,县乡企业开采的锰矿山上去背矿石。
有了想法,下定决心,脱下礼服,换上劳动服装,参加了背篓一簇,走到矿部,过一段笔直的稀泥巴上坡,就到了矿山过称的地方,从这地方到矿洞足有一公里陡峭的上坡路,这矿山地名屈家山,那山峰耸向天空,眼前出现巉岩和陡坡,道窄路陡,有的地方只能容得下一只脚,那沙子坡上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没有一处平台,纵横交错的把山坡上的每个矿洞,缠绕着 ,弯曲的沟壑里,到处是磐石和碎粒堆,一座座的小山梁仿佛金属溶化了,从山顶向下倾泻……从沟底向上看,那些采矿的人,运矿的人们好像一些形状古怪,动作缓慢的小虫,在那山脊上,慢慢的蠕动。山坡上的沙土和石块,像长了脚似的。自觉地滚到沟里的石上。轰隆隆的炮声像闷雷响着,一股股浓黑烟雾升上天空,灰色尘土笼罩在矿洞周围。矿洞四周新开发的场地上,人影晃动,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只听见那铁锤打在钢钎上,叮叮当当的在耳边响起。石头倒在石堆上的啪嚓声。泥土下崩的哗啦声。这些单调乏味的声音打破了矿山的神秘寂静。
背矿,哪里有矿背,那些工人只管打眼,放炮,运矿的人要等一排炮响了以后,等洞里烟雾散尽,拿着撮箕到百米远的洞子里面,像狗一样地爬进去,又像狗一样地爬出,用撮箕一次一次地把混着的矿石渣端出来,选出纯矿,背到过称的地点。有时遇到背矿的人多了,炮一响,浓烟未尽,运矿的人们就像上甘岭发起的冲锋,不顾一切,扑向洞子去抢那炮放下的矿石,就这样一天还抢不到一背篓。看到此情景,我的心凉了半截,仰望天空一轮红日,缓缓西沉,那些采矿工人,扛着钢钎和八磅锤,三三两两地往厂部走去,山脚下厂部过秤点,聚集了一大堆运矿的人,耐心的等那司称员,慢条斯理的推动那磅秤上的砝码,此时,运矿基本接近尾声,我就象高家林一样,提着一篮蒸馍,垂头丧气的往回走。颇费踌躇时,突然,从矿洞里走出一个“刘巧珍”,年方十七八岁,白皮嫩肉,婀娜身姿,嫩花花的,晶莹的汗珠顺着她那秀丽的脸庞往下流,衣服被汗水浸透了,紧紧的贴在了她那苗条的身上,显得线条分明,妩媚动人,这时她连汗水就顾不上擦一擦,就和我打起招呼来,王老师,来背我选的纯矿。我被这亲切,温柔甜蜜的喊叫声惊呆了,我怎么能随便接受一个女孩子的施舍,这是不近情理的,男人的本性就是要保护,爱护女性,一般的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女孩的喜欢,所以随便去得到一个女孩子的施舍,这是不近情理的。我拒绝了,此时她啥话没说。不顾一切的把我的背篓抢过去,大大方方的把她那些大块的矿石,朝我的背篓放,我也不好推辞,腼腆地把自己的背篓掌住,她边朝我的背篓捡矿石,边说:“反正天快黑了,我也背不完”,就这样她把她选出的纯矿石给我装了满满的一背篓,她走前,我走后,一步一挨地慢慢朝山下挪动。人进背行,马进驮行这话一点不假,近二百斤的矿石,背在背上,压在肩上,加上往下走,人们常说,“上坡脚软,下坡脚闪”。两只大腿,直闪直闪的,才走十几米远,那指头大的汗珠,直往下淌,我用衣袖去擦汗水,没有注意,脚踩在一小石板,一滑,没稳住,身子一晃,摔倒了,矿石滚了一大坡,人也滚在路坡下面去了。她在前面把她的背篓一放,心疼的把我扶起来,还好脚只带了点伤,她在路旁找了些野草,把血迹给我擦干,然后把我滚下的矿石捡到背篓里。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阵,不知是怎的,我心一酸,眼泪就来了,她说:“有文化的人心是软的。”还说,习惯成自然,多背几天 就习惯了,这些安慰我的话,我看到一个女孩就这样坚强,擦干眼泪和她一道把滚出的矿石装进我的背篓,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她看见我走不动,很吃力,又把她的披肩给我披上,打杵子给我杵着,我沿着路上的打杵印,学者别人那样,在杵上歇气,觉得轻松了许多,不费大力的把这净重185斤的矿石,背到了过称处,六角钱一百斤,那天我刚好挣了一元一角一分钱。这个数字给了我启示,一切从一开始,有了一,就有了一切。
第二天,晨曦初露,我就到了矿山,那知“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她比我还早,早在那个洞口等着我了,她给我了一个用棕毛制成的象蓑衣那样的新披肩和一个打杵子。她说:“背矿离不了这两样东西”。我也没有推辞把这两样珍贵的东西收下了。过后我们合伙背矿,我用撮箕从洞里往外端,她就给我打亮,有时在矿洞门口等放炮的烟雾未散去的时候,我就把披肩垫在地下,躺在上面休息,“劳动后的休息是一种纯粹的喜悦”。她轻声的问我:”嘿,你有媳妇吗?”我说,家里很穷,谈不了情,说不了爱啊,她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姑娘,他不嫌你家里穷,她长得漂亮美丽,她很喜欢有文化的人。我说,面貌的美丽是一个方面因素,心灵和思想的美丽才是爱情婚姻牢不可破的基础。她说,通过这段时间的认识和接触,你看人家的心灵和思想,美不美吗?我说,小二黑希望有个心灵和思想美丽的小芹和他成为终身伴侣,这茫茫四海,天遥地阔在哪里去寻吗?她嫣然一笑说,你喜欢的那个小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不好意思的一笑说道,希望这不是一个梦。过后一有空,我们坐在披肩上,我给他讲高家林和小二黑那些故事,她说:“我是‘刘巧珍’,希望你不要像‘高家林’那样,你是‘小二黑’,我愿做一个真心爱你的‘小芹’”。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像爱情那样鼓起年轻人的勇气。从那以后,他每天从家里带上两个人的白面馒头,等我还没有到矿洞门口,她已经就从矿洞里面选上好几百斤矿石端出来了,就这样,我们志同道合的背了一暑假的矿,那个假期我挣了近二百元钱,要知道二百元是我半年的工资,我把挣来的钱,给她买了条白色纱巾,象征着我们纯洁爱情。后来她父亲听说我家里穷,门户不当,拒绝和我的来往。她在家里不安分守己,天天和她父亲争吵。她的哥在新疆当兵,在那里安家有了小孩。她的父母威逼她到那里去给他哥嫂当保姆。一年后,我在安康上大学,千方百计找到她的地址,给她去了信,结果杳无音信,有情人最终未成眷属。我们的爱情就这样被传统的世俗观念给毁灭了。
今有暑假,到昔日背矿的山上去避暑,闲逛,看到那羊肠小道上的打杵印子,忆起了几十年前背矿的情景。那背篓是血,披肩是泪,打杵子是爱情。血、泪、爱情、凝聚了我无悔的人生。我望着北方蓝色的天空,不由得哼起了“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美丽的好姑娘,她那……”。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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