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世嘉获奖散文《在但丁故居》

在但丁故居

    脚踏清亮的石板路，走进一条幽深的街巷，“地陪”说这就是但丁街。在一个拐角处，出现一座砖石结构的3层小楼，与周围的建筑相比，显得古朴而破旧，未加粉饰的墙面由于岁月侵蚀显得凸凹不平，一石一砖清晰可辨。这就是一个中世纪骑士贵族的居所吗？这就是名流千古的伟人的故居吗？要不是墙壁上镶着一尊落满尘埃的半身塑像和塑像下的标牌提醒，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但丁的故居。 
    推开但丁的家门，在一楼醒目的地方挂着但丁的巨幅画像，画像上诗人双眉紧锁，目光深沉，展现出“中世纪最后一位诗人，同时也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的精神气质。画像两边的墙壁上还用文字和图片展出了诗人平生的一些重要事件，生动地说明了诗人的成长和终其一生的追求。 
    但丁于1265年5月出生在一个走向没落的贵族家庭，其祖父参加过第二次十字军东征，立了战功被封为骑士。其父早亡，家境没落，生活窘迫。但他母亲很重视对他的教育，把他送到著名学者拉丁尼那里学习拉丁文，攻读古典文学。其后，又进伯尼、波洛奈和巴黎大学深造，使他后来成为了一名对文学、美学、哲学、历史、音乐、政治、神学都有很深造诣的学者，并最终成为一名反封建、反教会的文化战士。 
    在故居的展室里，最引人注目的一件展品是1302年3月佛罗伦萨法庭的一张对但丁的判决书。1300年，但丁以渊博的学识和医药行业代表的身份参加佛罗伦萨市最高行政会议，当选为代表资产阶级政党（白党）的六大行政长官之一。但丁为维护佛罗伦萨共和国的独立和意大利的统一事业，旗帜鲜明地反对封建教皇干涉内政，反对贵族阶级把持政权。然而，根深蒂固的代表封建教皇势力黑党在两年后的1302年终于再次得势，他们迫使法庭以贪污和反教皇的罪名对但丁判处终身流放，不得回国，否则处以火刑。如今这份判决书成了历史的铁证。 
    但丁在流放期间，佛罗伦萨当局一再宣告，只要但丁公开承认错误、宣誓忏悔就可免死回乡。但但丁坚贞不屈，断然拒绝，直至1321年客死他乡。至于但丁死在哪里又葬在哪里，当时没有人去管他。在那个时代有谁去关心一个流放者的死活呢？当然，即使有人过问，也是无从问起的，因为但丁在流放的20年中曾去过包括巴黎和卢森堡在内的很多地方，很少有人知道他生命的最后一站是在哪里度过的。后来，人们经过数年的查证寻找，终于将他的骨灰运回他一直热爱着的故乡，安葬于圣十字教堂，并在教堂广场为他立了一尊塑像。但丁的灵魂终于可以得到慰藉了。 
    几年前，全世界的众多媒体突然发出了一个令世人震惊的消息：佛罗伦萨图书馆收藏在一本圣书中的但丁的一包骨灰丢失了。当时我就想，这个盗窃但丁骨灰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坏人，至少他知道但丁的身价。没想到，这次在但丁的故居却意外地从解说员嘴里获知，当年丢失的但丁骨灰终于找到了。想必这是上帝开的一个玩笑，以此检验如今的但丁是怎样牵动着世人的神经。 
    在故居的展室里，另一个吸引人们视线的是由羊皮纸装订成的《新生》、《宴会》、《王政论》、《神曲》等诗作的手稿。这些泛黄的册子都密封在玻璃柜中，由于年代久远已经卷边。 
    讲解员指着最中间的一组玻璃柜台说，那里面展示的就是著名的《喜剧》。《喜剧》？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原来《神曲》原名就叫《喜剧》，后人为了表示对诗人的崇敬，给这部杰作冠上了“神圣”二字，所以，在欧洲这部巨著叫做《神圣的喜剧》。《神曲》只是汉文的通译，而《喜剧》也只存于但丁的原稿中。这也许就是在故居展出的手稿上标着“Commia”字样的原因。 
    故居另一处的墙壁上展出了一幅名为《但丁及其〈神曲〉》的绘画，它的作者是意大利著名画家多梅尼科·迪·米凯利诺。画面居中是身着红色长袍的但丁，他左手将展开的《神曲》举于胸前，右手向右摊开，似乎是向人们讲解《神曲》晦涩的寓意。但丁的右侧是佛罗伦萨城及其城墙，表明但丁所生活的环境；它的左侧和身后则是他在《神曲》中所描述的情景，这些情景是借用他的梦境来展现的：4月8日黄昏（1300年），但丁迷途于一个黑暗的森林，等他从森林走出来时已是黎明，他到了一个小山脚下，那小山顶上已披满阳光。他想翻过小山时，一只豹子、一只狮子、一只母狼从不同方向向他逼来，在他进退不能的时候，恰巧遇到罗马奥古斯都时代的诗人维吉尔。维吉尔是受但丁青年时代的恋人贝丽特丝的嘱托前来搭救但丁脱险的。 
    但丁在维吉尔的引导下，游历了各种罪人居住的九层地狱和各种犯有过失但却有悔改之心的人居住的九层净界。在经历地狱和净界之后，维吉尔突然隐退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他的恋人贝丽特丝，她是来迎接但丁游历天堂的。但丁在贝丽特丝的引导下游历了幸福天堂的九重“星世界”之后便来到了上帝面前，从而得到了拯救。 
    这就是画家向人们描绘的《神曲》，这部分为地狱、净界、天堂三大部、一百章、一万四千二百三十三行的三行连环的韵体诗就在这位画家的画笔下形象而生动地展现出来。 
    感谢多梅尼科·迪·米凯利诺，是他让我更直观地、更清析地看到了但丁，是他帮助我加深了对但丁及其《神曲》的理解。 
    《神曲》的确是一本表达怪异、寓意深刻的宏篇巨著，我从不奢望某一天能完全读懂她，能在但丁的故居通过一幅画获得直观的感性的认识，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幸。曾听故居的解说员介绍，在今天的佛罗伦萨，也没有多少人能完全读懂《神曲》。别说今天的费罗伦萨，就是但丁的同时代人要弄懂《神曲》还得请薄伽丘给他们开讲座呢。 
    曾经，我常为读不懂《神曲》而感到羞愧。而当今天置身但丁的故居，品味《但丁及其〈神曲〉》的绘画时，仿佛自己也在画家的指引下，进入了“地狱”，经过了“净界”，登上了“天堂”，亲眼看到了但丁是如何把骄、妒、怒、惰、贪财、贪吃、贪色七大类人性中的“恶”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又是怎样将邪教徒、欺诈者、诱奸者、阿谀者、圣职买卖者、贪官污吏、伪君子、劝人为恶者、离间者、卖国者、暗杀者等种种恶人进行惩罚的，而对于真者、善者、美者又是给予了怎样的颂扬和褒奖。 
    告别诗人的故居，手捧刚刚买下的那幅《但丁及其〈神曲〉》的油画（印刷品），走在留下诗人无数足印的但丁街上，我隐约听到但丁铿锵的脚步声在小巷的上空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