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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爹一声吆喝,左邻右舍的乡亲们便挑着箩筐、背着背篓蚁串般到保管室把桐籽运到油坊榨油,爹挑着担子一闪一闪、“吱吱呀呀”的走在中间,一头挑着米、面、油、盐、蔬菜、红薯粉条,一头挑着柿子酒,不到12岁的我,牵着一头大犍牛紧跟其后,大家谈笑风生,那场景就像当年缴公粮的运输队。
一路上为消除大家的疲劳,爹高兴地向我们诉说油桐树给家乡带来的好处,一粒桐籽种到山坡上,只要有土,就能生长。它不怕风吹雨淋、太阳暴晒,冰霜雪压,一株株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大伞。春天,无限生机在枝头跳动,当桃红李白落尽,油菜花退去的暮春四月,便是桐花盛开的季节,一树树、一丛丛,在路边、地塄、山坡、崖畔盛开着,整个山村被这白色的花海装扮的格外靓丽。金秋十月,桐叶落尽,像苹果似地果实密密匝匝地挂满枝头,家乡的几条湾、几面坡、几条沟都有采收桐子的乡亲们,有的拿着一根长竹竿在树上使劲的敲打,有的上在树上摇,桐子就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像捉迷藏似地钻在草丛里,在大集体时,捡桐子按斤两计工分,所以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背着背篓、提着笼子倾巢出动,乡亲们把捡回来的桐子都集中在生产队的农场里。冬天,爹安排年龄大些的妇女坐在农场里剥桐子,把剥出来的桐籽晒干,堆在保管室里,待第二年开春农闲季节榨桐油。
走了半个多小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鼻而来,生产队的油坊到了。石木结构的油房,屋内空旷,一个巨大的油榨横卧在榨油房的南边,这油榨由个2个直径超过2米大树分成4片掏心后合拢而成,榨龙长20多米,高1.5米,榨槽里能放两排饼,至少要榨300公斤以上的油原料,据老油匠介绍,家乡的油榨是农村少见的特大油榨,足见祖先们的聪明和智慧;油榨前堆着不少四四方方明亮的木楔子和圆溜溜的铁圈,油房西边的房梁上有两个大吊环,系两条麻制的大粗绳,绳的另一端系着一个大撞杆,粗足有一米为圆,长约十五六米,撞击一头包着一层厚铁,像一个大秋千似的吊在那里;靠近油榨东边有一个烧柴的大灶,是用来蒸料的;油坊的北边,有一个圆型的大碾盘,碾盘上面用木架套着一个石滚子,是专门碾芝麻、油菜、桐籽的,家乡的油坊很有名气,方圆百里的村子每年都要来这里榨芝麻,榨菜籽,榨洞籽,9月开榨,一直忙到第二年春天把桐籽榨完。其实当地的菜籽、芝麻都不多,大宗的还是榨桐籽。
我去油坊的任务是赶牛,爹把桐籽“哗哗啦啦”倒在碾盘上,用布和两个草帽顶做成的眼罩给牛戴在眼睛上,再用一个草绳系着木棍绑在牛的鼻圈上,让牛背上牛轭负重前行,“嗨—走—”,牛便拉着石滚子不停地转圈圈,我坐在拉石滚子的木架上,看着牛转圈,眼不花,头不晕,挺好玩,听着石滚碾压桐籽发出的“叭叭”声,还不时对牛抽甩鞭子,十分惬意。
爹负责伙食,在油坊东北边的厨房里,烧茶、煮饭、炒菜,乡亲们个个都在做榨油前的准备工作。蒸料锅里的水烧开了,桐籽也碾碎了,将碾碎的桐籽收拢倒入木甑内,屋内升起腾腾热气。约一小时左右,穿着“油光泛亮”的油匠师傅揭开甑盖一看:“可以了”。他把用龙须草制作的饼衣均匀铺在一个的圆框里,再套两个圆铁箍,将蒸熟的桐籽麸倒入圆框里,穿着套靴,踩起麸饼,尽管桐籽麸滚烫,但油匠师傅不停地哈气吹风,手脚并用,然后将套有铁箍的麸饼一个挨一个地装入油榨内,再挤进一个个木块和一个包着铁皮像梭镖一样的长木楔,整个过程干净利索。稍倾,那惊天动地的榨油便开始了……榨油是个苦力活,8个男子挺胸跨步,分两边扶着撞杆。油匠师傅撑准方向、号声一起,众人应合荡起撞杆撞向那个梭镖木楔:“砰—砰—砰”,木楔就进去一截子,巨大的撞击声一下接着一下,木龙榨在晃动,整个油房多在颤抖,响声刚落,油榨下的漏油口便泉水般地流出金黄澄亮的桐油。有了金色的收获,汉子们个个光着上身,挥汗如雨,膀子上的肌肉蠕动,闪着健美的光泽,迸发出原始的爆发力,随着木楔的不断插入与灵活变换,那麸饼所占的空间越来越小,油榨下流出的桐油也由粗变细,最后像毛线一般的细长……
油桐树在秦巴山区极为平凡,不择地势、贱生贱长、只有付出、不图回报,装点着大地片片绿色,回报人间缕缕芳香,它全身都是宝,枝叶可以绿化山川,净化空气,结出的果实可以榨桐油,桐油是油漆化工的重要原料,桐壳和桐油饼是水稻的优质肥料,它的枝干可以烧柴做饭,枯落的叶子可以给牲畜填圈沤肥,……想到这里,我又联想到家乡的父辈们,他们一天到晚从不歇息,不知疲倦,干的最多,花的最少,吃的穿的最差,他们满脸沧桑,无所索求,不就是一株株油桐树吗?我赞美油桐树,更敬爱山区的乡亲们!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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