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邦安，命硬

    在白河县第三中学的教师当中，有一位体形精瘦精神矍铄的老头儿，名曰邱邦安。说他是“老头儿”有两层意思：三十几年前是这个样子，三十几年后还是这个样子——矮小、驼背，慈祥、和善，中山装、解放鞋。88岁高龄的退休教师李天庆，在今年重访工作故地白河三中时，抚摸着唯一幸存的“信物”——手敲上课铃铛（它见证了七任校长，拴铃铛的铁丝已“长”进了梧桐树干里），感叹道：“……就你还与邦安同志一样，我还认得！”
    还有就是“老督管”，“老爷子”，“老表舅”，“邱老主任”——在治家过日子当中，他管过七任校长，显示了无与伦比的老资历。今年给他做60大寿，学校赠给他一块匾，那匾上写“德高望重，两袖清风，克勤克俭，无欲有容”。

    一
    他说自己“命硬”。何以见得？1973年招铁路工人，木匠出身的他报名了。鸡叫头遍就动身，冒雨赶到冷水码头坐船。大姑娘上桥——头一回，浑浊的江水看着眼花，庞大的木船坐着头晕，一行三十几号人顺水向东，说目的地是汉口。坐在船上心里美滋滋地想，现在不是农民了是工人，工人就是公家的人，公家人吃皇粮拿工资，拿工资养家糊口旱涝保收……反正就是觉得船走得太慢。突然，大船抖动起来，领头的人大声喊道：大家坐牢靠了！这里水窄流急……话没有说完，我就从船的那头摔到了这头，接着就把一船人倒进了汉江河。我只会几下“狗刨”，喝了一肚子水拼命往岸上爬。快到岸边了却怎么也爬不上去，原来是一个人死死地抱住了腿，我就下死力气连他一起拽上岸。一望骇死人了，一船人只咱俩上了岸，船也不见了踪影，可能沉了。两边是笔陡笔陡的荒山，连个人家都没有，叫天不应，喊地不灵。
    灰溜溜地回家，向西营公社报告说船翻了。
    工人当不成了，重新拿起斧子锯子刨子，给人做家具。因为木工活技术是剽学的，不精到，所以请做圆活（木桶、木盆之类）和方活（柜子、餐桌之类）的人家少，但给人盖房子做大梁，给过世的人打寿材等这样的粗活请的人蛮多的。
    家离学校只有几步路远，每年都要给学校做课桌凳修理课桌凳。当时西营小学和白河三中没有分家，每个学期毕了都要添置和修理桌凳，平时修修补补，每年大修两次。因为干活踏实，肯出力气，赶活儿不分昼夜，所以深得学校表扬。
    这次死里逃生，可能是积了阴德。好人有好报，好事有好报，私下里打算，给学校做木活，从今往后不收一分工钱。
    年底张校长告诉我，说我转正了。啥意思？就是当上这个学校的老师了。哎呀，不行不行，小学还没有念完呢，只会剁斧子，锯锯子，刨刨子，哪是教书的料！
    不行也行，反正转正了，反正从现在起就要用教师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反正从现在起就要承担起学校一切修修补补。
    起初，听到别人喊“邱老师”，总觉得别扭；现在，听到别人喊“邱老师”，还是别扭，别扭了三四十年，总觉得自己不够格，努力一辈子也不能算够格，所以要努力一辈子，从做好修修补补的小活儿干起，才对得起“转正”。
    “转正”后一个明显区别就是发给自己一个“粮本”，每月细粮30斤，这就是所说的“皇粮”吧，其实是“商品粮”——“农转非”了！
    自己小心翼翼地不好意思地把“粮本”交给学校教师伙食管伙人，但是没有在伙食上吃过一顿饭，一是不好意思，再一个就是，觉得“祸不单行，福无双享”说得挺有道理——自己家有土地，有饭吃，何必再享这个“福”呢！
    在自己一再要求下，学校终于同意了自己名下的“那一份”作为学校伙食填补之用，给饭量大的教师或者是教师家里来了客人行个方便。人要积德，才对得起“转正”。
    学校教师来自四面八方，最远的家住四川河南。婚丧嫁娶，盖房搬迁都不是小事，自己是当地人，在这上面又有特长和优势，很乐意去操办，给别人把事做美实——外地人能支持我们学校，当地人愿意当教师就很不容易了，没有理由不把他们的事办好。几十年来，已经记不清当了多少回“督管”和“支客”，也记不清当了多少回“送亲”和“高堂”。你叫一声“老督管”、“老爷子”、“老表舅”，自己心里那个美啊，美滋滋的！

    二
    邱邦安确实“命硬”。
    在他当了学校总务主任以后，首先是工作状态呈现为快节奏。“总务”就是总体服务，学校要运转，后勤要服务。运转快慢取决于服务是否到位。为了这个服务到位，落下了腰腿疼病。人说教师假日多，有寒暑假、双休日，对邱大主任来说，连一样都没有。其次是工作种类表现为繁琐杂乱。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无论哪一方面都是不能缓办或不办的急事大事。为了这些急事大事，他着急累成了“驼背”，累得精瘦。再次是工作的性质隐藏着诸多危险。
    1994年冬，为了解决几十名教师的住宿问题，学校决定建一栋宿办楼，但无资金来源，怎么办？自己烧红砖，减少一些费用，减轻一些资金不足的压力。于是一个烧砖领导小组诞生了。卫扬国校长担任组长，邱主任为副组长，商国余（当时校聘教师，因病已故）为干事，成员是双河乡扫金村的部分村民。
    烧至最后一窑砖时，邱邦安险些丧命。原来烧至中途熄火了，需要从窑洞口爬进去点燃引火柴，把煤再次引着。滚烫的窑洞令人望而生畏，显然不能叫村民进去。邱邦安就找了根绳子系在腰上，嘱咐洞边上的人说，时间久了，就把我拉出来。
    果然等了好久，只见烟囱又冒烟了，就是不见邱主任动静，洞口边上的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拽出来，已是人事不省。抬到村卫生所做了半天人工呼吸才缓过气来。醒来第一句话：哎呀，差点又死了！
    1998年寒假，邱主任到闫家（当时是闫家乡）去装运做课桌凳的木料。满满一车木料前边走，他骑着自行车后面跟。不知为什么，前面的车来了个急刹车，邱主任刹车不住，一头钻进了车尾，卡在木料的缝隙中。车子又开始行走了，而他无论怎样吼叫，司机都未曾听见。大约走了两里地，司机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呼叫，就停车下来张望。这样才把他扯出来，满脸是血，庆幸地说：哎呀，差点又死了！
    2008年10月23日这一天，邱邦安主任同田世广校长一样，笑得合不拢嘴，因为由政府立项，采用招投标方式，建设白河三中综合楼工程就在今天动工了。两年来学校盖了两栋楼房：1760平方米，总造价183.2万元的初中部教学楼在2006年12月11日动工，2007年9月就投入使用，解决了教室紧缺问题。2550平方米，总造价178.5万元的男生公寓楼在2007年7月16日动工，2008年3月就投入使用，解决了男生住宿难题。两年来，邱主任最累，累的走路蹒跚，累得越发矮小，越发精瘦。但心里高兴，认为值——学校变化了，学校发展了，我老邱这三十多年没有白活，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变化也有自己的一份贡献。这不是，又一栋综合楼将拔地而起，270天后就投入使用！
    11月15日这天，将要把建筑用的塔吊竖起来。邱主任同往常一样蹲守在工地现场。快完工时，惊心动魄的一幕产生了：塔吊上的“秤砣”不知何故坠落，砸在邱主任身旁，近在咫尺，硬生生地把他震倒在地。我们都惊呆了，他连爬带滚地逃离陷坑，定了定神，好半天才说道：哎呀，差点又死了！

    三
   俗话说 “家有老，是个宝”，白河三中的“老督管”，“老爷子”，“老表舅”，“邱老主任”就是这个集体中的“宝”。他经验丰富而不显摆，他实在做事而不张扬，他为人和善又不是和事老，他为公无私而不图回报。
    有人问他，你这样以校为家，到底图个啥！一个“小主任”当了几十年也不见升迁，害的年轻教师想当总务主任而没有位置！他嘿嘿一笑，也不知该怎样回答。
    有一天，吕老师上厕所，见邱主任也蹲在厕所里，就说道：邱表舅啊，这个厕所你上的有些时候了，光蹲着又不拉屎，让我噻！
邱主任嘿嘿一笑，说道：急么事，我拉好了不就腾出了位子……
    后来吕老师因这事还专门向邱主任道歉，邱主任嘿嘿一笑说：还有这个意思？我咋没理解到这层呢？现在我搞懂了——你急么事，我拉好了不就腾出了位子……
    有一天，邱主任同田校长争吵了起来。原来争论修建学校大门的事情，校长主张建一个豪华型的；邱主任说太花钱，打两个水泥桩就得了。校长骂主任没文化没品味；主任说校长太浪费乱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