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外婆迈入八十岁的那一年,经常会笑呵呵地对着我们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对于农村的老头儿和老太太们来说,七十三和八十四在他们眼里是一个不吉祥的数字,是他们人生道路上最要命的一道“门槛”。虽然外婆只是嘴上说说,但她的话还是不幸被自己言中了,她没有迈过那道八十四岁的“门槛”,便匆匆地离开了我们,那一年,外婆虚岁八十三,而我刚过完十三岁生日。转眼间,外婆已离开我们整整二十年了,如果她至今仍健在的话,应该是一位已逾百岁的老人了。
外婆属羊,生于风雨飘摇的晚清王朝末年,也就是公元1907年,作为一名出生在封建社会的女子,外婆自然逃脱不了从小要裹脚的命运,这一裹,就裹住了她的一生,直到她死去。在我的印象中,外婆走起路来一直颤颤悠悠的,稍有不慎,随时都有跌倒的可能,每次看到外婆用一条灰白色的裹脚布使劲缠她那双变了形的小脚时,我都会不解地问外婆为什么把脚缠起来,缠脚痛不痛?外婆却说,不缠脚走起路来才疼呢!是啊!对于一双已经缠了一生、摧残变形的脚,如果不靠裹脚布,是无法增强脚的力量和保持平衡的,所以,缠脚是外婆的无奈之举。
外婆的唯一嗜好可能就是喜欢抽烟了。外婆不识字,在那个连温饱都时时发愁的年代里,读书识字是很奢侈的,因此,生活在解放前的人们,他们的精神生活是单调的、空虚的,唯一能解忧和解乏的方法就是抽烟,特别是在劳累的时候,点上一袋烟,那是多么惬意和舒服的事情。每次看到外婆拿着烟袋“吧嗒吧嗒”抽着老旱烟时,我总是好奇地讨要,外婆没办法,只好将烟袋递给我,不停地叮嘱:“只准尝一口,嗷!”结果自己是被那股浓烟呛得不停地咳嗽,外婆慌忙把烟袋抢回去,轻声责怪道:“让你别学,就是不听,现在知道滋味了吧!”说完后,自己又美滋滋地抽了起来。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虽然改革的春风已吹遍神州,但是,物资依然匮乏,记忆中,那时流行的香烟品牌主要有大前门、大雁塔、黄金叶等,三毛钱一包的大雁塔是最实惠的,可是,外婆的烟瘾很大,大雁塔是抽不起的,只好抽那种更便宜的农工烟,一毛三分钱一包,即便如此,一毛多钱的廉价烟,外婆也不是经常抽的,只好去买些烟叶切碎了放在烟袋里抽。于是,外婆的烟袋是几乎不离身的,有时不小心遗忘在哪里,或是某个地方,外婆便像是丢了魂,房前屋后到处找,当她看到心爱的宝贝烟袋时,又开心地笑起来,露出并不多的几颗黄牙。那时,刚上小学的我,一毛钱对我来说,是一笔很大的财富,所以,我没有能力去给外婆买上一包廉价的农工烟,只好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或是在人群集中的地方留意地上的烟头,每天捡上十几个烟头后,我会把里面的烟丝取出来,小心翼翼地用纸包好,然后,顾不上回家吃饭,直接跑到离家不远的外婆家,看着外婆捏出一小撮烟丝放到烟袋锅里美滋滋地吸着时,心里特别的高兴,这也许是那个年代唯一能“孝顺”外婆的方式了。
外婆的身体起初很好,拾柴、拔草、砸石炭是每天的“工作”,尽管如此,舅母仍对外婆不满意,时不时说些不该说的话,可外婆每天依旧重复着她的辛劳,干着一些不合乎一位八十岁老人的活计。在她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外孙的清福时,在一个黄昏的下午,外婆悄悄的走了,结束了她苦难的一生,那天,母亲和我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退伍回家后的每年清明节,我都会到外婆的坟前去祭奠一番,特意买上一包烟点燃放在那里,直到它燃尽我才轻轻离开,看着那一缕缕上升的青烟,我希望它能一直飘,最好飘到天堂里面去......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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