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好人命不长”。今年深秋的一天,我敬重的大姐走完了她50来岁短暂的人生历程,应验了这句赋有深刻哲理但让人难以接受的“名言”。
那是一个阴沉沉的傍晚,弟弟电话告诉我大姐病危的消息,内心一阵刺痛,收拾行装架起了摩托车,加完了油门风驰电掣的飞奔在相距20多公里的路上。尽管如此,当我赶到时,病了近5周年的大姐已经安放在灵柩之中,此情此境,我真想大哭一场,然而迫于传统的观念约束,我只好暗暗的含着痛苦的泪水。
本来,大姐的事我一直都惦记着,她两个儿女长期不在家,姐夫也因种种缘由患了精神疾病。在当今利益至上的年月里,这种情况我一直担心大姐的后事问题,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大姐离世后仅仅一两个钟头,在小小的灵柩周围,却聚集了数好大一群前来吊唁者,特别是出柩的时候,这个好多人都在外打工的偏僻山村,更是拥来了一二百多号送行人,不少还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安顿后事的两天里,我在那些不熟悉的人群中,耳边总是听到“她是个好人”,“好人命不长”的对白。无数次这样的话语,还沉浸在悲痛中的我,因此而感到一点点快慰,的确,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离世的农村女人,为什么能得到这样的评价?大姐生前一幕幕的镜头像电影一样回放在我的心头。
大姐因为是姊妹兄弟中的老大,早在大集体的时代,为了家庭的生机,为了弟妹能上上学,她却选择了做文盲这一条她看来很“光荣”的道路。成家以后,我虽然喜欢到大姐家去,但我对她周围的情况还是没有用多少了解,平常姐弟兄妹团聚,也很少提及她自己的生活环境中的人和事,不过,每次相见,大姐总喜欢问我们的家庭情况和工作事宜,总喜欢把她亲手喂养的猪仔和烘炕的腊肉给我们几个弟弟都带上一块。有时候,大姐看我没有时间到她的家,她甚至背上自己用辛劳和汗水换来的新鲜大米、炒上一大碗好吃的菜,步行好几十里路程送给我。这么多年,大姐一直是这个样子,虽然我曾一次又一次的阻拦,而她却始终保持这样的风格,每一次见到大姐,让我总能感受到她慈母一样的那种深切的关爱。
在我的记忆力,大姐是一个勤劳的人。虽然长期一个人在农村,种了上十亩土地,年年都在为多打粮养好猪,让她深爱的家人、父母和我们姐弟兄妹吃上她生产的东西,大姐甚至在得病的前两年还租种了几亩土地,每年插秧的时候,一亩多的水田,每一株秧苗几乎都是她亲手插下的。我每一次去,大姐总热衷把她挂在灶头上排列整整齐齐的腊肉一一颁给我看,介绍说那一块瘦肉多些,那一块瘦肉少些,那一块给父母,那一块给弟妹……有时还打开她储粮的大柜子,伸出他粗糙的手,捧一捧黄灿灿的稻谷,讲解着当年收成情况,叙说着她那丰收的喜悦。在大姐每一句话语中,字里行间总渗透着她对生活的热爱,她每一个眼神,总能体会出她辛勤劳作取得丰收成果的那种自豪的神情。
其实,勤劳要强,意志坚强,只讲奉献不图回报,具有责任感和心细善良,一直是大姐的个性和品质。早在大集体的年代,为了摘下我们家“困难户”的帽子,她起早贪黑,从争一分工开始,直到她出嫁前的七十年代末,终于使她支撑的家成了“余钱户”,那时虽然才几岁的我,就已经感受到大姐的那种拼搏进取的精神。我上中学、上大学期间,她为了补贴我的生活,大姐拖着柔弱的身体,上矿山破矿石,搬运矿石,把挣来一点辛苦钱寄给我,就是到了今天,大姐在河滩水里奋力抡锤击打矿石的镜头,时时刻刻在我脑海里闪现。父母年迈多病,两位老人的穿衣、零花几乎都由大姐包揽,她说过,两位老人归天时,他们的寿衣要由她来准备,但没有想到,大姐却走到了老人的前头。小弟弟困难多,大姐总是千方百计的给与扶持,母猪下了猪仔她要送一头两头接济槽头,经济有困难她要给予补给,就连在她生病的这几年里,有几次小弟弟看她,精神已经不大清楚的大姐,还把别人探望她的钱拿出来,硬要塞给给弟弟。五年前的盛夏,大姐正在玉米地除草,突然晕倒在地,好不容易爬回了家,各种症状明显是脑血栓的她,找来的庸医却以中暑医治,以致延误了治疗最佳时间,前不久,痛苦不堪的大姐为了让家人早日甩开她这个“包袱”,她开始了绝食,近十天滴水不进……
过去我想,“好人”一定是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人,应该会长命百岁,但在现实中,往往表现为“好人命短”。为什么现实与期盼总存在这样的矛盾?我感到过茫然,但从我大姐短暂的一生,我仿佛才明白这句话的真谛:因为好人都只讲给予不为索取,好人只讲奉献不图回报,这种以自身汗水辛劳给予别人快乐与幸福的人,她的身体会是什么样子?这就是“好人命不长”形成的让人难以接受的逻辑。对于大姐,对大姐这样的所有“好人”,我不想用平凡与伟大评价他们的一生,他们身边的人送给他们的“好人”一词,仿佛是生前身边人的人为他们雕琢的一座巍巍丰碑。
在此,我只能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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