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梦想(散文)(2010-12-06 15:51:17)转载标签: 秦岭巴山情感散文文化文学创作 分类: 我心写我文
我在周末不工作的时候,我的书房,是我做梦的地方。我有一间通风向阳的书房,它向着小区唯一的广场,广场四周是高大的楼,楼错落着,一个遮着一个,广场有空地,有花木,广场上空是难得的天空,小区的人们喜欢在广场休息。早上,中午,晚间,广场上都是有人的,有时安静,有时闹嘈,几乎所有的人,我都不认识,似乎从未见过,但他们都是住在这小区的,如我一样。
小区已经不小了。我住进这小区,已经六个年头了。六年了,小区在不觉中长高,长宽,长密,长大,那么多的人,每年,不知从城市的什么地方,或更远的不知处,来到这小区。每当夜深人静时,猛可地,小区的什么方位,响起一阵热烈的鞭炮声,没说的,那一定是又一家人,搬进了小区。我曾几次夜来为鞭炮声所扰,起床到窗前观望,我看小区的半高的夜空中,有小焰火冲上天去,炸开,听不到声响,能看到光耀,在夜中一闪一闪地勾勒出楼的轮廓,或映出楼的倒影,像电影中的情节一般。我的烦,我的清梦的被扰的不快,渐渐让位于一份感动,我感动人们一天天搬进自己的梦想,和我当初一样,一生的,一辈子的,老少三代甚或四代的,搬进了簇新的生活。当初,六年前,我在外地出差半月,当回到这小区的新家时,我是大为感动的,租住多少年的老街上那逼仄的小平房,随着楼梯的上升,渐渐落到记忆深处,在了我的身后及脚下,新屋子在我的上头,脚步以上,双肩以上,头颅以上,当然也是梦想以上了。
我感动自己在四十岁以后,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有了一处自己的家,自己的平面,自己的墙壁,自己的家俱,自己的阳台,自己的织物,自己的房屋所有权证明,以及自己的气息,一家人的气息!我更感动自己从此也有了一间自己的书房:多少年了,我期望有一间如此的屋子,并不很大,安静,通风,向阳,陈设简单,四周的墙面都装置着书架,书架有新旧的书,有一处角落,安放着我的电脑,台灯,打印机,凡是空出的地方,比如墙面,尽可能地装上一帧两帧小小的油画,什么风格无所谓,俄罗斯风景最好,电脑台前,是我亲自选购的皮转椅,它造型简捷,结实,坐下和旋转,没有任何怪异的声响,它甚至是神奇的,直要坐上去,面对打开的电脑,总有一些什么念头涌出来,一定,每每我都会写出点什么了。
我有一个梦想,它简陋,像从未加工过的植物、石头。或像刚刚从囤子里舀出的原粮,没有来得及加工,发出谷物本来的光芒。我梦想长久地拥有这个书房,一周中总有那么一天,两天,我要一个人独自在这书房中,做点什么。心情好时,或不好时,我能够站到书房的窗前去,看小区那广场,看那些花木,人,各样动物造型的建筑小品,看阳光怎样跳跃,雨水怎样下落,人们怎样动作,也听广场上不时发出的声音。在我能够拥有的楼层,高度,享受一些感动或宁静,分享小区成长的光荣。
我知道,这样的梦想是多么地奢侈。我在一个山区小县工作,它给我的沉重的历史,如山本身,如河流、森林本身,那山叫秦岭,秦岭里的森林差不多原始不堪,秦岭里的河流,一派无解的怪象呵,山高大得不可攀越,林子深得没有时间的概念,河流下切,记录着光阴、岁月、时间、生命、苦难诸如此类的印迹:我行走在山中,做很多的事情,流很多的汗水,品味许多的快乐与不快,在沉沉的大山中,几乎地,哪里有一丝浪漫的念头,想一想自己的梦想,时间久了,我如山中人的一员了,他们或许从无梦想,或许梦想一开始就直是深没于山,于林,于水,秦岭就是他们的梦想,有,或者无,说出来,不说出来,真的都是奢侈了!
我看过很多关于秦岭的资料,据说,秦岭是一座年轻的山了,它还在长,一直在长,在我们不觉中长着,在我们感觉中长着,那么,在秦岭,如果真是有着我们的梦想的,那梦想也必定随了秦岭的长而长大、长高了吗?我长年地走在秦岭中,认识了秦岭的树木,树木是在长大、长高的,树木在年年增加它们的群落:比如我刚进秦岭时,漫山的树木,不分远近,还是砍伐的对象,我心疼它们,它们或像我的祖辈,或像我的本家兄妹,它们被砍倒,从水路,从陆路,以各样的方式,运出山去;砍伐过的山谷,山梁,山坡,向阳的,背阴的,远离村落的,或近在居住的后山,露出丑陋的山的皮肤,露出石岩,山的骨头,露出河流,粗大或干瘪的血管,露出山径,曲折一如老农人腿上的青筋,露出古木的大桩,它深嵌于岩石、于泥土,还在想着发芽、抽条;露出我的叹息了,我的叹息太多地落到山中,我们走过的地方,我不希望这样的叹息,这样的叹息又太多,成了天旱时的路上的浮土,下雨天沟里的浑水,冬日里不小心失下的山火,大夏天里后村涧走下的泥鲛!比如我进了秦岭多少年后,裸露的山崖上终于覆上青色了,青色的草,青色的树木,以及青色的苔藓了;河流是秦岭的乳汁,叫深林、草木的衣衫遮住了;泥路叫新修的石板路取代了,仍然弯曲着,却有了新的姿容了;春天的流水呵,夏天的流水呵,冬天的流水呵,秋天的流水呵,我都可以慢慢地用想象,用诗意,形容着它们了:春天的流水,是新妇的初乳么;夏天的流水,是壮妇的瀑乳么;冬天的流水,是断乳后的滴沥么;秋天的流水,是半胀的乳儿渐渐内藏着么:我有一个梦想,它生长在生活的四季深处,在我的秦岭,在我秦岭的大老林子里,在深沟大涧里,在镇日里哗啦啦的水响声里,在我热爱的乡人们简单的梦想中,在我的工作日,在我欣喜时,也在我憋屈时,它是随了秦岭在长着呀,在随着秦岭里的日月在长着呀,也在随了我思想中时隐时现的风景在长着呀!
我有一个梦想,这梦想是随了山里的土地的:像女儿随了母性的,善良,能吃苦,里里外外一把手;像男儿随了父性的,上山下地,皆是本份,直起肩,就掮起了一家大小的梦想;我要那些我到过的土地,坡地,水地,梯地,平地,旱地,当家地,轮茬地,二荒地,菜地,粮地,桑地,果木地,都要在春天潮湿,浸出深厚的水份,在一个好日头的早上,等着犁头来翻动它们,或一柄板锄来掀动它们;我希望地里的水份,恰好可以叫醒泥土里冬眠一冬的虫子们,它们要伸出头来,看看这个春天适宜长些甚!那些水份,正好滋润出的泥巴,适合种子的下落;我要那些泥巴,干净地接受了种子,像干净的母体接受了孕育!我要桑树的骨朵儿,抽得比往年大,圆润,饱满,镇日里发散出茧子的清香;我要果木比如梨呀、杏呀、桃呀、李呀、枇杷呀,都大胆地招蜂惹蝶,把花蓬蓬地开成大年;我要当家地,是堆满了家肥的,猪粪、牛粪、鸡粪、羊粪,也或是浸透了尿水的火粪,家肥是均匀地撒布在地里的,是大板犁深翻了,又耙过二道的;我要菜地一行行分门别类地长着时令的菜蔬,白菜、萝卜、芫荽、葱蒜、菠菜、辣子、四季豆,在菜地四周的篱笆上,爬上些扁豆罢;我希望三、四月间最缺菜时,老白菜、老油菜使劲儿地抽苔呀,肥、壮、脆、水的菜苔,正可以煨腊肉吃,用豆腐乳汤凉拌了吃,可以烩豆腐渣吃,可以红烧了吃,我要叫种地的种菜的,最早把春色吃进肚里去,叫春天化作他们种地的力气!如果二荒地、轮歇地,野草还没长过劲儿,如果上年种的肥地苕子早早地又发了芽了,那我也希望不去惊了它们,一任它们再荒着罢:叫它们像了坐月子的妇人,长全了奶水,长圆了身子,红润了脸庞,直把瘦巴的土地重又肥硕了,有了自己的梦想了;我有一个梦想,梦想在春天里,在夏天里,地里依然有勤劳的、理想简单的人们,在种着祖先传下的土地:他们不言不语,心思重重又简捷明快,到了节令,他们的身子骨里,就会有痒痒的虫子般的春信醒来了,他们不习惯听从传说,他们有自己的想法,直要有地,就下了种子去,栽下秧苗去;在夏日里,他们或收割,或下种,他们收获了麦子,胡豆,豌豆,荞麦,洋芋;刚刚空出茬口的土地,立马又种下了包谷,插下了水稻,在田坎、地边,种下芝麻,在向阳的黄泥地里,栽下红苕,高产的红苕,可以伴饭,可以喂养大肥猪。他们在秋里收割,把一年的思想都收回来,码垛得齐整。我这土气的梦想呀,是我心中的最疼了。
我有一个梦想,这梦想是随了山里的村落的:像雀儿随了巢穴,树上的巢儿,岩洞里的巢儿,庄稼笼子里的巢儿;像叶子随了树林,一年一年要回到枝头了。我要山里的村子都依靠了山跟坐落着了,村后的树林子,落叶的是橡林,不落叶的是青杠;长青的松,秋里发红的枫;村子面对的,是水田坝子,或一抹的平地,即便是坡地了,也是老地,老老的耕熟透了的地,撒一把白籽儿,也是结得好收成的;我希望一条小河从村前经过,它们一年四季水不大涨大落,像了渠水,一律清澈见底,有鱼儿,鱼儿都小巧着,游得欢势;如果一定是要有大河的,那便是在村子面对的、一大排老柳树隔着的、看不见浪头的谷地涧,任那大河的水春发夏涨秋清冬蓄罢,任那大河的鱼囫囵着长大罢,直长得远近有了好名声;在河的上游,一定也有一处堰口,我希望一年四季都有水通过,农闲时有人去修补它;在夏天,稻子发兜或抽穗时,那堰里的水一定要叫老太阳晒过,有了温度,那温度刚好是庄稼的温度;到了冬里,堰口就闸上了,冬田的水泡满了,等着一场大寒就冻出一派白凌呀!我要村头村尾坐落了老树,槐树、桂花、皂角、橡子、青皮,都是可以的,树下的泥地面,磨娑得干硬发亮,几块青石古古地等着向晚时分古意的降临么?从村头望过去,村房披离,有聚有落,青屋深院,一早一晚的烟火气袅上半空;从村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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