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是个海边城市,在北方,在中国历史最当紧的路口,大连的历史,是中国近代一百年的历史。这大家都知道。
大连是一个巨大的梦想,也是一百年的梦想,这,大家未必都知道。
到过大连的人,多半直是把大连看作一个城市的,一个变化了的城市,一个有风度的城市,一个大家都想去看一看的城市。
大连有太多的传奇:中国式的,非中国式的,但都落在大连,便是大连式的。大连人因此与这个城市一起,越发地鲜亮着了,他们把自己活成了风景。
真正站在大连的海边,走在它的街道、广场,看着新鲜的城市,它的海,海中大小的离岛,它的海滨浴场,它的海边灰岩上的别墅群落,人行步道,它的并不宽大的马路,也不高大的建筑,心是敞亮的,很自豪、唏嘘;到大连的外国人很多,在大连,感到中国人真是不虚的,这只有在大连才有,真的,这样的感觉非常突出。在其它的城市看到外国人,多少有一点新意,想回过头或侧过头多看一眼,在大连没有,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大家都是路人。听大连人说,俄罗斯人最喜欢大连,这也许缘于俄罗斯式的历史心结;朝鲜人也喜欢大连,可惜只有极少数朝鲜人每年可以来领略这半岛上的海风。
走到了大连的海边所有叫作公园、广场的地方,我最喜欢星海广场。我不想弄清它是纪念谁的,反正它面向大海,一派空阔,很容易叫人想到海的那边就是不远的世界,巨量的海风中,我的头发、风衣,以及内心都是随了海风在动,飘动,鼓动,激动,海风一般,海浪一般,随了大连在动。广场人群众多,以各样的姿态,显示与大连、与大海的亲近,他们中,多数如我一般,都是外来客,却都是放松的,伸出双臂夸张地拥抱着大海、蓝天,如在自家一样,放松的人群,叫大连每天都是节日。中国人放松着的节日。
我喜欢星海广场,其实直是星海广场那一片脚印,叫我心动。镶嵌在花岗岩的基座上,深深浅浅的金属的脚印,有温度,体温与火的热度。那些铜质的脚印是大连人自己的,从三寸金莲,到宽大的脚板,由浅及深,由黯淡到盛大,时间的跨度正好一百年,一百年大连的历史,从屈辱到自信,从贫困到自由。也是中国一百年的脚印,从失败到梦想,从无主到尊严。那些脚印,有大连的名人、功臣,有小街里巷的凡夫俗子,其中一双脚印,已被千万的手指、手掌磨娑得发亮,它并没有标注文字说明,当你作为一个外来人,想去亲近这脚印,一旁总有人向你发问:知道是谁的吗?一定没有人直接回答,大家只是会心一笑。磨娑的人和旁观的人,心下都明了了。
那双脚印也并无奇特之处,它就是一双普通中国人的脚印,脚型与脚码,都是中国式的。只是给磨得发亮了。时间磨的,情感磨的。
大连所有的公园都对它的人民开放,所有的森林、草地,多数的自然的海滩,公众的场所,都对人民开放;对我们游客也一样,当我们进到一个公园,习惯性地打量着售票的地点、提示,总会有人热情地告诉你,不用买票。当然经营的场所除外,如海洋公园一类。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它的草地,几乎所有不被建筑、树木占领的地方,都是草地。在那些草地、树木营造的空间,人民自由来往。
在海天自由的呼吸中,在大地、树木自由的呼吸中,大连的小草碧绿得如同你我他的心情,到过大连的人,看到自由呼吸的小草,心情一如小草,干净,明澈,生机,普通而又兴旺。
在大连,对于这些无处不在的草地,我知道了大连的人民用同一个人的姓氏,同一个人的名字,为那些天良的小草名命,在早用姓,其后用姓名,两个词,曾经一个是蔑视,如今一个是尊敬。
那是大连人对一个人的评价与纪念。这评价与纪念一路上冲击着我,使得风景带有了情感,情感带有了温度,然后是到了重庆,我们在朝天门的一个火锅店享用正宗的重庆超辣火锅,我们故意问老板:“听说重庆黑得很嘛!”老板一边麻利地给我们打理着汤汤菜菜,一边大声地、快乐地反问说:“晓不晓得重庆打黑哟?老先人,格老子的是不晓得重庆嘛!”第二天我们在解放碑欣赏重庆人的红歌会,高大的建筑聆听,行道的树木聆听,路人驻足聆听,重庆的蓝天俯着生动的表情聆听,革命老歌唱得我心里一阵阵发麻:在重庆,一个人的名字会时时嘣出自一个普通重庆人的口,作为印证,作为说服的理由,也作为未来的预期,他们动不动会说起一个人的名字,像说自己的大哥、大姐,或者父母,或者可信赖的朋友,这个普及率最高的名字,在重庆,谁都能随口叫起,并且充满自豪。
多年前去过一回重庆,同样是住在朝天门码头,一个小小的很脏乱的旅馆中,重庆人的生辣叫人生畏。我们走过了大半个重庆城,那时的重庆,还停留在抗战陪都时期的影像资料中,老旧真如民国。现在的重庆,是一个森林城市,长江与嘉陵江边一个鲜明的城市。
那天,解放碑下的红歌会唱的是《闪闪的红星》,重新编排的一系列的老歌,市民歌唱团的认真叫人感动:我仿佛又回到少年时代,那时我们在乡下的野场子里看革命电影,心里单纯得如夜风般自由自在。
从大连和重庆回来,这两个地方,都成了我心中巨大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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