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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是一种极其奢华的负担。犹如农民种菜,辛苦个把月,待要守着收获时的喜悦,不料一阵风雨,连花带枝,萎焉一地。相守的时间且不论长短,没日没夜的日曝雨淋的煎熬姑且撇开,看到此番场景,谁不唉声叹气,肝肠寸断?朋友也是如此。尘世之中,割袍断义的情况屡见不鲜,大凡都属于这种情况。一颗友谊的种子在无意或有意中培植,或许不需要太多的细腻的心思,犹如风吹落下的种子,随地而存,就地而活的况味。刻意追求便是负担,尤其是带着某种目的去架设友谊的桥梁,当我们联袂握手的时候,时间磨合了我们彼此间的一切陌生的痉挛,成为温馨如醉的花朵,岂不牢骚满腹,累赘压肩?其合也难,其分更难。利益的绳索已经牢牢地捆住了彼此间向往的纯净之源,又是一个奢华二字可以担待的? 佛曰:“看破、放下、自在。”看破名利,看破富贵,看破红尘,然后放下“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佛为我们在滚滚红尘中设定了解脱的途径,但是,任何一个经过风雨侵蚀、洗礼的人,在饱经风霜之后,都无法参透红尘二字。即使隐居山林,抚琴而歌,也总是待价而沽,或老死乡野,郁郁而终,奄息之际,鼻息间恐怕也要吸入红尘中的几股热浪罢。人活着,似乎是名利的奴隶。佛前一柱香,没有给与,佛断然是不会颔首微笑,恩泽有加的。佛亦如此,人何以堪?而其中爱离别,恨长久,似乎也是针对友情而言的,不是吗?飘散在我们晴空中的芸芸众相有多少个友情气吞山河,悲壮绝命的事例,无不令我们扼腕叹息,引颈长叹呢。历史的天空如雪一样飘洒落下又泛起飘扬呀。倘若我们如佛一样,走向无欲无念,空色俱无之境界,那么,我说,无友一身轻,便是切近这种境界的前奏罢。 一个人,在尘世中没有朋友,也许有人会白眼斜睨,奚落之声破空而来,但是,又何妨呢?此时,身是自己的,时间是自己的。空间可以是无限小,更是无限大。所谓心游万仞,邈极八荒,不正是这种悠然之境的写照吗?人是需要真正的参悟的。当我们关闭了通向尘世中的一扇大门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无忧无虑,不必担心悬崖峭壁,不必忧心急湍猛浪,更不必劳心伏案疾书,书写仕途的豪言壮语,抖落所有附着在身上的一切尘埃,为心灵的一隅营造苁蓉翠绿的亭台楼榭。远眺峰峦叠翠,近抚纤尘缠络。天地间为我们设立了广袤无垠的时空,其慷慨相送,我们何不取舍一份呢?何况它绵绵不绝,用之不穷。而每一次叩响蓝天碧水的门环,我们独有的酣畅与惬意悄悄种植在心的土壤中。一杯茶,一本书,慢慢品茗,慢慢细读,神游其中,此时,人是自己的,而心跨越千古,坦荡飘游,岂不快哉!无友一身轻,轻在心没有了羁绊,没有了裹包的裂痕。与天地为伍,同万物归宗,夜半檐下的潺潺叮咚,细草相迎的缕缕和风细雨,剪下水纹的游鱼乱石,掠水无痕的蜻蜓,宛如俏丽的少女,翩跹飞舞,桩前小立,姿态柔美,亭亭玉立。没有人声,只有自己,只有天籁之韵,此种境界,连安坐在佛前的菩萨也怦然心动,走下莲座,走上几遭的。 累了,就走进书斋,走进古韵飘香的墨海宝轩,就走进了智慧的海洋。这里没有汹涌的波涛,没有急流险滩,惟有永恒的阳光点染的璀璨夺目的珍珠,点点金光,映和着粼粼的波光,这是思想的光辉,是历史的沉淀,是人类的精华。当我们漫步在书山学海中,做一名拾贝者,贪婪而天真。没有泥沙,没有污秽,摇一摇你的船桨,轻舟飞驰,驶进大海的深处,驶进古朴的字浪间。一字一句,是存放在春天的碧草,是大海深处飘荡的藻荇。如水的波光,那是渔歌晚唱,笔直的炊烟,那是大漠的豪情与粗旷。无需琴弦,但只要你凝神静气,那丝丝入耳的古筝幽鸣,斜背而弹的绝唱,在月寒江冷的江畔,共奏出千古一叹的悲欢离合。此时,你随着他们的节奏,且歌且舞,自由摆弄。没有酒气熏天的喧闹,没有含笑的箭簇,这是何等的惬意!手捧《诗经》,我们成了他的情人,在苍茫的蒹葭深处,寻觅思恋的伊人;在辗转反侧的幽夜里完成了对婚姻殿堂最完美的修复。一本康德的文集,填补了我们人性缺失的自律,黄昏中尼采站在人类的巅峰,高喊上帝死了,可谓振聋发聩,声冠古今。倘若我们做一次沉湎,那么就沉醉在这枝枝叶叶所编织的丛林中罢,独享的宁静只能属于无友一身轻的人。 也许人总是惧怕孤独的。总结朋拉友,消除孤独赐予我们的空虚,这是无法规避的人性悖论。当我们开始蹒跚学步的时候。我们的眼光在幼稚中寻觅成熟,寻找真挚的友情。可是,直到生命的终结,茕茕一生中,我们总被希望訇然击倒。我们所建构的精神大厦支离破碎。碎屑满地,最后悲叹一声:人,何时落得清闲自在?这是生命的总结,也是一曲挽歌,为我们的谢幕奏鸣。是呀,生命的每时每刻都属于自己,这样才是真正的一身轻呢。 其实,人性的自私已经为我们划定了天性不足的界线。放眼四望,纵览古今,高明的孔子虽然为我们区分了朋友的类型: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我们姑且不管是益友还是损友,只要有了友,便多了一份心事,或是牵挂,或是防范,这都是劳心损志的事情。只要有名利之争,自然有红尘之累,这点苏轼是深得其味的。不管是挚友,还是损友,都为苏轼铺设了通向死亡的艰难险阻。他最后贬谪海南,失魂落魄,难辨回家之路,只好在天涯海角自我嘲弄,聊以自慰。幸好他心境落落大方,能容万物,否则早就客死异乡,草席裹尸了。翻开历史血淋淋的书页,那些身受腐刑之苦,膑刑之灾的人,更是比比皆是。我们姑且不说远古,放眼当下,在物欲横流的今天,更是泛滥成灾。因为有了朋友,就有了牵挂,有了此身非吾有的喟叹。人活至于此,又何苦呢?肩负着心灵的债,拖垮了身,粉碎了心。成了情债的奴隶,何时才回归到自己?惟有在一身轻松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晴空。在泥滩沼泽中跋涉,何其艰难!无友一身轻,轻在心灵能抖落一切羁绊,走向生命的终结。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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