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难忘的烹饪课

八仙镇为提高旅游服务接待水平，决定举办一次大型烹饪培训和比赛活动，我局专门邀请了安康技术学院资深教员毛朝军授课，我陪同前往并参加开班仪式。

下得车来，毛老师不顾长途的颠簸疲倦，就兴致勃勃汇入集镇人流。这倒急了我，虽说是中华名厨、满汉全席全国电视烹饪擂台赛金奖获得者，但明早培训要现场演示，他带灶、餐具了吗？原料、调料有吗？第一场很关键，他教什么菜？农民讲的是实效，可不管你那些头衔和光环。毛老师似乎看出我的担忧，大不咧咧地一摆手，撇着刚学的八仙腔说：“算哒啦，放一百二十个心！”

第二天一睁眼，先问毛老师，被告知他六点多就起床，又转集市去了。这个贪玩的胖厨子，还真体肥心宽啊，开班仪式马上开始了，还玩？

八点整，见毛老师他们在现场，我稍稍松了口气。看能坐二百人的偌大教室只坐了不到一百人，我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上，这农民培训东一家西一个不好组织，往往是开始来得多，看热闹的、凑人数的，一会儿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号了。

轮到毛老师讲话了，只见他右手扶扶话筒，就用标准的普通话开始了：“赵本山师傅说，‘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是伙夫。’我就是‘伙夫’！中国有句名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十年前在第三届全国名厨比赛中，我用中国原产地——你们平利县的绞股蓝，制作的“绞股蓝汆鱼丸”获得了金奖，我要衷心感谢平利人民！”说着站起给大家深深鞠躬，会议室顿时掌声响起。呵！没看出来，短短两句，既宣传了自己还活跃了气氛。

“今天先教大家三道菜，既不是你们八仙传统的洋芋粑粑炒腊肉，这个你们都会，炒得比我好，我不班门弄斧；也不是什么高档酒店的山珍海味稀奇菜，这个我教了你们也没法做，因为原材料不好找。我今天教大家的菜，原材料都是在你们集市上刚买的，再普通不过，常见实用，包教包会。”

他停顿一下环视会场，站起宣布：“第一道菜是蜈蚣黄瓜，第二道菜叫崩山豆腐，第三道菜是你们熟悉不过的清蒸鲈鱼。”

操作演示台就设在会议室后面，等我从主席台走过来时，光光空空的乒乓球桌上已经摆上了炒菜所需的一切。好快啊！变戏法似的。

“现在教大家第一道菜：蜈蚣黄瓜！有的人已经明白了，就是把黄瓜做成蜈蚣的样子，我们要做的既形似又神似。”

还挺能忽悠的，写文章、画画讲究神似，做菜能形似就不错了，还神似？我心里嘀咕，倒要看看怎么个神似。

 “把刀持平，轻轻、慢慢削平黄瓜上身和下身。”

黄瓜还有上身和下身？原来他说的所谓上身、下身就是平放着的黄瓜朝上一面和挨着案板的一面。

“也可以说是正面和反面，还可以说成腹部和背部、胸部和臀部。”他似乎知晓我们疑惑，故意板着脸补充解释，在他眼里黄瓜已不是黄瓜，感觉他已把它视为一位少女。

“要轻轻地削，大概平了就行，削深了肉露出来不好，似露非露最诱人。”看来，他还真把黄瓜当少女了。

“注意看我的切菜动作，一般人切菜紧握菜刀，手指用力，我是手腕用力，很轻松很随意，只看见刀尖上下动，像鸡啄食，这样切菜省力、速度快。一个大厨每天要切很多菜，保存体力和提高速度很重要。”

不经意间，毛老师边讲边切，已经将两位“少女”造型完毕，很骄傲地将她们小心提起来，两“少女”毫不吝啬地扭动身躯展示了她们诱人的舞姿，真令人垂涎欲滴。摆放到菜盘后，更似俩弯着胴体熟睡的裸女。

他随意请上一位学员试刀工，要求的“似断非断”，结果这位学员切的黄瓜，一提就断了，大家哄堂大笑，羞得小伙子只挠脖子。

“好！这个虽然切的不咋地，也可将就。这道菜主要看刀工，这可是非一日之功，要经常练，不厌其烦地炼。刀工是基础，就像文化人写字，字都写的歪歪扭扭，还写什么文章？更像农民种庄稼，地都没锄好，还指望长出好庄稼？想得美！”他嘴里不停地说，手也没停，分几次将学员刚切的好几段“蜈蚣”放进菜盘摆好，大概觉得和他切的的确不搭调，想把学员切的拿出来又怕伤人家脸，短暂犹豫后，还是决定留下，不过，他幽默自嘲地解释又把大家伙逗乐了：“一个老蜈蚣领了两个年轻美貌的小蜈蚣。”

毛老师三下五除二把调味汁做好并淋在黄瓜上面后，见学员们不好意思动第一筷，转身将筷子递给我，还不忘使毛式幽默营造气氛：“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首长先尝。”

我只好接过筷子，还真舍不得破坏造型呢。见我动了筷子，学员们一窝蜂凑过来，你一筷他一筷，倒把我这个“首长”挤到一边去了。

“这道菜起名‘蜈蚣黄瓜’，像不像蜈蚣啊？”

“像——”十六七岁到五六十岁的男女学员跟着用普通话小学生似地合着回应。

“神似吗？”冷不丁毛老师问这句话，大家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有的人为了使黄瓜更像蜈蚣，给它还摆上许多小腿，这就画蛇添足了，这道菜主要表现的是刀工，太逼真反倒不好，似像非像就是‘神似’。”

大家伙这时都后悔刚才心急，这么精致漂亮的“风景”应该多观赏或不动它，一个怪一个“好吃！”、“嘴馋！”

“好了，请大家肃静，本师现在教第二道菜：崩山豆腐。”

原本计划看一道菜返回的，刚才被他的“蜈蚣黄瓜”折服，现在又被他的“崩山豆腐”诱惑，望望另俩同事，他们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正专心致志期待“崩山豆腐”闪亮登场呢。

 “这道菜是我发明的！一般人我不教，‘二班’的，我教。”

调皮话逗得大家又是一阵笑，我也被他逗乐，顺势看看周围，天哪！光顾瞅毛老师了，一盘菜功夫，竟围来这么多人，水泄不通，有的学员还掏出笔记本在空中或别人背上记录着做法步骤、辅料种类和剂量，生怕漏掉，那神态虔诚、渴望，全然没了开始不当一回事的松懈。

“‘崩山豆腐’是六年前汶川地震我当志愿者时发明的。条件有限，没有刀怎么办？”

“对！我们有一双勤劳的手，什么困难也难不倒我们聪明智慧的中国人民。”他自问自答，铿锵有力，既像地摊推销祖传秘方的江湖人，又像一位战前动员的指挥官。

 “羊肉泡馍，吃过吗？没有刀，我们就用手像掰馍一样掰豆腐。”感情‘崩山豆腐’就是这样，我们恍然大悟，为这新颖的菜名叫好。

 “时间有限，和其它豆腐一样的辅料制法我在这儿就不一一讲了，我给大家教另一种新的调味法。”他很会控制场面，关键时总爱卖关子。

 “豆腐是白的，葱叶是绿的，两种色叫‘一清二白’，我们做人做事都应该这样，但我们现在做大餐，讲究色香味俱全，花生是金黄色的，红椒是鲜艳艳的，豆瓣酱是褐色的，好了，颜色再多就俗了。”

“现在可以品尝了。”他把筷子举起，递给最前面的学员，人家刚伸手接，他又将手缩回：

“等会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家又是一阵好笑。趁这空挡，同事和学员们不约而同地举起相机和手机“咔嚓”、“咔嚓”猛拍起来。

“第一口豆腐还是让我们德高望重的大叔吃吧。”这小子本来想跟我开玩笑的，可能考虑不合适，把这玩笑开给一位年长的学员了。我也顾不得身份，近台楼水先得月抢夹了一筷子，呵！真香，和以前吃的真不一样，再夹，没了！

“好了，大家稍作休息，本大师现在教第三道菜，也是今天早上的最后一道菜。每道工序我只说一遍，绝不重复，请大家认真听，仔细看，用心记，别学起来什么都会，做起来全都不对。”没想这家伙还挺会组织教学的，学员们一下子更围拢过来，把我挤得够呛。没法子，还想再看看第三道菜呢，出了人堆别想再奢望有现在这个观赏的好位置了。

“想要孩子学习好，清蒸鲈鱼最补脑！”他正经话里还不忘加广告，像溜相声的贯口一样把做法一口气说完后，然后长长吸口气，接着讲：

“我刚说的这些，大家可能都会，大同小异，这不是我今天要讲的重点，我要给大家提醒的只有三点。”他伸出手重重地比了一个“三”。

“第一，怎样除去鱼腥味？”他抬头环视一下四周。

没等人应答，他自己边答边动手示范起来，这家伙，经常讲课，把个制作方法像背乘法口诀似的。

 “第二，大家都知道烹饪讲究色、香、味，还有一个关键的‘形’却往往忽视，‘色、香、味、形’都有了，才叫‘俱全’。做鱼，大多数人往往忽视了鱼尾的造型。”

“大家看，我这条鱼是早上才买的，还比较新鲜，但鱼尾已经有些开叉。我，左一刀，右一划，鱼尾成了‘V’字型，是不是更好看？‘V’代表胜利，OK？”别说，把鱼尾这么一划，还真好看、有寓意。

“现在我说第三点，都知道把鱼身划几个口子是为了更容易蒸熟、入味，我们何不把这几个口子‘画’好呢？”

“现在我教大家一种‘月牙刀’，就是用刀把鱼身均匀地划成弯弯的月亮一样，这样不是既达到容易蒸熟、入味，又美观漂亮吗？”

“翻一面，这面划上‘柳叶刀’，好看不好看？”

天哪！这刀法还有这么多花样？我脑子里闪现出了“柳叶眉、丹凤眼、高挑鼻子、樱桃嘴。”

“一条鱼一般只切一种刀法，花样多了反倒不好，就像我们着装，花里胡哨影响市容。”真有他的，一套一套的。

在回家的的途中，我们一车人兴致高涨，争着评论着毛老师的三道菜。我暗暗感慨，这烹饪原来也是一门艺术，是集视觉、嗅觉、味觉三位一体的艺术，一道菜包含了色彩、雕刻、营养、文学、科学好几门功课。细心留意他这三道菜，还真讲究：第一道“蜈蚣黄瓜”讲的是刀工，是烹饪的基本课，算凉菜；第二道“崩山豆腐”给大家提醒的是开拓创新、另类思考、随机应变，是半凉半热菜；第三道“清蒸鲈鱼”是蒸菜，刀工、造型、花样、色香味形都要体现，比前两菜做工复杂，他这是由简入深、循序渐进，不是随意想啥教啥，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有针对性专门安排的啊。

车快到县城时，车里的同事都表示：一是这个周末，一定亲自上菜市场、亲自选菜料、亲自下厨房，给父母、爱人和孩子做一回饭、炒一次菜，就炒刚学会的三道菜；第二，一定留住毛老师这个“活宝”，陪他到每个乡镇、宾馆、酒店、农家乐长期开展培训，让我们县的所有大厨个个身怀毛老师那样的“绝技”，喜迎八方游客，欢悦四海嘉宾。

（王建春省作家协会、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