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一个仲春的下午,灌饱水的田里,青黑色的软泥起起伏伏,凸起的地方长出鹅绿的新草,凹下去的地方就形成一个个水洼。6岁的小男孩带着几个孩子在田边玩耍。因为他的父亲在外地教书,母亲要下地干活,没人看管他和弟弟妹妹。
小男孩看着小水洼里一串串透明的小葡萄样的蝌蚪蛋,一阵惊喜后便忘乎所以地去捞,竟忘了脱掉春节时才穿上的新布鞋。当他反应过来时,双脚已踏进半尺深的稀泥。好不容易拔出了新布鞋,可那鞋子已经成了带泥腥气的稀泥坨坨。
小男孩哭着来到附近大婶家,大婶帮他刮掉布鞋上的稀泥,放到火塘边烤。眼看太阳在西山边只剩小半边脸,妈妈快收工回家了,小男孩有些着急,用火钳夹着布鞋直接在火头上烤。闻到烧焦气,他才知道自己又犯了个大错,一只鞋帮已经烧了个大窟窿。小男孩害怕极了,哭得更厉害,躲进山坡的茅草丛不敢回家......
那个烧坏布鞋不敢回家的小男孩就是我。那个时侯,我们村土地还没有承包到户,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带着3个孩子,日子过得相当窘迫。已记不清烧坏布鞋不敢回家,是怕妈妈责骂还是有愧于她。
妈妈很辛苦,常常,她从队上放工回来,安等好三个孩子已是深夜。我一觉醒来时,妈妈在煤油灯下打鞋底、填鞋底;第二天天不见亮,等我们揉着眼睛吃完饭,母亲先到自留地干一阵活才去上工。日子过得是艰苦,每年过年不一定有新衣服,但一家人都有一双新布鞋穿,那是妈妈日积月累、千针万线的结果!
妈妈做布鞋细致讲究,把魔芋在火塘烧熟搅成浆糊,将烂得不能穿得衣服剪成碎布头,按鞋样一层层粘上去,做成鞋底;打鞋底也不马虎,一针一线拉紧,还要让针脚显出花纹来;鞋帮一定要用黑灯芯绒布料,鞋口处订上两块牛舌形的松紧布,鞋口和鞋帮底部分别用青布好包边。鞋帮上好后,妈妈还要比别人做布鞋多一个工序,用一个V形刀口的切刀把鞋底周边切整齐。很多时候,我穿着新布鞋出现在晒场或大院子,常常有大婶们撵着看,她们夸赞妈妈手巧,新布鞋做样式好。每每这时候,我就很荣光,走起路来更加有力。
上小学二年级时,我穿上了解放鞋。解放鞋,橡胶底,大头,草绿色鞋帮,黑色橡胶在鞋头包出个半月状。脚穿草绿色解放鞋,身挎草绿色印有“红军不怕远征难”红字书包,甭提有多神气。那时候,能穿解放鞋的同学很少,还有人穿着用轮胎做的草鞋。解放鞋穿着风光,我很爱惜,一年能有两双就不错了。可从家里到学校6里多路,一天要跑两个来回,又是山路,两双鞋坚持下来很难。为了省鞋,回家就换上布鞋。下雨路上怕把鞋打湿了,就脱了提在手上,即使遇到石子路也不穿,脚可破鞋不能破。还要把解放鞋刷干净,最好刷洗得发白,电影里穿着白色网球鞋的少年让人很羡慕。周末,不用父母提醒,第一件事就是用肥皂刷鞋,如果鞋帮破了,父母又忙,干脆自己找来针线动手缝。我从那时练就了针线活的技巧。
上小学四年级的夏天,我穿上向往已久的塑料凉鞋。塑料凉鞋毕竟不适合走山路,雨天遇到黄泥路,常会崴断或扯断了鞋畔。断了鞋畔不要紧,家家都有一个用一截8号铁丝砸扁的自制烙铁,灶膛里烧红一烙就粘上了。我左手背上疤痕就是自己补凉鞋时,不小心给烙的。
上初中时,同学们穿鞋的品种多起来。大致分三种:网球鞋,板鞋,解放鞋。每一种鞋都代表着身后家庭的经济实力。偶尔有穿皮鞋的同学,不用问,他们的父母要么端铁饭碗要么当官,要么是个体户。我的网球鞋比解放鞋秀气多了,但还期望有一双皮鞋,咔嚓咔嚓,多神气啊!
皮鞋梦在上技校时得到满足。当时,校园里皮鞋已经很普遍。上技校二年级的冬天,校园里雪花纷扬,我用节省了一学期的钱,换回一双时尚的皮鞋,黑色鞋帮,小辫装饰着鞋面棱角,斜面的海绵底,看着美观,穿着舒服。穿新鞋的第一个周末,和几个同学在街上闲逛,迎面冲上来几个留长头发、穿花衣服的小青年,把我们按倒在地,脱下我们的皮鞋一溜烟跑了。现在回想,小青年们抢我们的皮鞋,可见那鞋对他们有巨大的诱惑力。
现在,连山里老农都穿上皮鞋了,人们对于鞋子的关注,也从实用向舒适、美观、时尚发展。关于鞋子的故事,布鞋、解放鞋、球鞋、皮鞋,印着我成长的足迹,印着祖国一步步富强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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