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小学
进入秦岭深处洛河发源地龙潭沟,我被那清纯透明的水所震慑。一路“叮咚”的水声响过,人的心境也一片澄明,无所思无所想,一切都归于自然的状态。
这空旷的山野沃地,除了一片静谧,还是静谧一片。偶尔,或有几声脆响的鸟鸣,如同空谷传音,悠然远扬;或有几声轻灵的山鸡鸣叫,一面山坡顿生鲜活的气象,好让人过把眼福。不过,在我看来最清脆的声音只有钟声了。钟声响起,整个龙潭沟簇拥的岩石峭壁以及树木花草似乎模仿钟的语调,将其余音拉得很长很长……
听到这声音,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膜,是否秦岭深山里到处都有学校,每棵树都悬挂着钟声。同行的本地朋友诠释我的疑心,告知不远的山洼那边确实有一所小学,建在山坡根的一处平台上。
一个小院落,几间低矮的土木结构房子,钟就挂在一间教室的屋檐下。这是一截旧钢管,外表被擦拭抚摸得光亮,钢管里边依稀可见生锈的痕迹。有一截约有尺把长的钢筋棍吊在钢管下面,上课或下课时间到了,敲打钟声的老师站在檐下,很自然很习惯有节奏地敲击,敲几下上课,敲几下下课,或紧急集合的连续敲击,都是约定俗成的。就是这一截旧钢管,里面却有着敲不尽的美妙声音,读过书或正在读书的人,都熟悉这异常亲切而纯美的声音。
我知道,像这样的旧钢管满世界里都能见得到,可是,能有缘到秦岭深山一所小学做钟的钢管却是稀少的,也是珍贵的。那位从低矮教室里走出的年轻老师,约有三十岁左右,话语少人诚实,在与我一问一答中进行简单的对话。他说:这里原是一所完全小学,五六十人的学校,如今只有一至三年级九个学生,教师就他一人。屋檐下的钟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地质勘探队留下的纪念物,至今使用着。说话的当儿,几个孩子紧跟在老师的后边,笑嘻嘻地看着我们,那期望的目光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幻想。这时,该是上课的时间了,老师对我们笑笑说句抱歉的话,然后熟练地拿起系着绳索的一截钢筋棍,紧凑地敲打上课的钟声,天真的孩子望着我们也望着摇晃的钟,很快地进了教室。
钟声响过,我轻轻抚摸那一截光滑的旧钢管,那余音倏地传遍我的周身。一瞬间,思绪多多,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这钟不就挂在孩子们的心上吗?在孩子的心目中就像崇拜老师一样崇拜着它。我站在钟下许久,一边在聆听着教室里老师范读课文的声音,一边在聆听着自己心中曾经响过和正在响起的钟声。
从朋友的介绍中,得知这位老师至今还是个单身汉,不是没有谈过对象,而是对象放弃了他。毕业于南国山城师范的他,由于学业优秀曾有机会留在城里工作,可他毅然回归故里,承担起山村小学教书育人的重任。他不能忘记,曾经教过他的老师送他上师范时说的话:“孩子,你是老师信得过的学生,毕业后回来教书,培育山里的孩子。”他不能忘记,曾经教过他的老师给他写过多少封信,叙说家乡的变化和山里老师的困惑,盼望他早日学业有成。他不能忘记,毕业前夕女朋友的诸多理由与劝说,难挽留住他回归的决心与意志。他不能忘记,当他走进这所山村小学时,一双双渴求知识阳光雨露的孩子的眼望着他,他送走了退休已两年还在学校教书的老师,毅然拿起了粉笔,走进了只有九个孩子的教室……
一阵舒缓的钟声响过,打断了我的思绪。走进一间只有九张课桌坐着几个孩子的教室,我看到简陋的教室里布置得很精美,后墙上有学生作文园地与美术习作专栏,教室前黑板顶端书写着工整的几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下课了,几个孩子还未走出教室,围在一张桌子前比划着什么,我上前去问话,他们提出许多疑惑的问题:地球为什么是个椭圆体?南方气候为什么比我们北方暖和?
下午放学,秦岭山里的太阳已西斜。几个学生在老师的护送下回家,悠扬的歌声回荡在山林里。老师返回学校,劈柴做饭,袅袅的炊烟漫过屋顶。
夜晚,一盏普通的台灯下,老师批改学生作业。这样平静的日子里,除了与学生们一起欢乐外,就他一个人与秦岭深山、树木、花草、溪流对话,感悟山野的灵气。当我问起他的婚事,他笑着,说是岭南学校的一位同行有意思,说这话时脸就红了。
学校门前是一条溪流,透明的,清纯的,无污染的溪流。这溪流从学校山墙那边流过。一堆堆光滑圆浑的洛河源头石聚在溪流里,游鱼穿梭其间,显得灵动而富有生机。静静的旷野,潺潺的溪流,茵茵的青草,依依的杨柳……
看见这人世间最纯粹的溪水,我就想起了教室里的孩子们。水声清越纯净才滋润着圆润的童声,才显得那么纯正纯真。山里的孩子生于斯长于斯,有着如此清纯的溪水的滋润,他们一定会让秦岭深处洛河源头的溪在生命里永远流淌下去,蜿蜒东去,汇入黄河流向大海,不断地吟唱欢乐向前的歌……
北山女人
在我秦岭北山,女人不仅勤劳、吃苦,而且纯朴、善良。
一个女人出生在秦岭北山里,就注定了从小与大山的结缘。当从娘肚子出生的那一天,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窗外的青山,一片蓝蓝的天空,呼吸的是清新的自然空气,伴随的是悦耳的鸟叫蝉鸣,难怪长大了的北山女人开口说话就轻灵脆脆响,抿着嘴甜甜地笑,笑声好像在心里荡漾……
长大了的北山女人,要嫁人生孩子,养家糊口,掌管家务。北山女人生孩子,不像城里女人那样娇气,怀孕了前三月后四月的呆在家里休养。北山女人就是怀孕了挺着大肚子也照样在田地里干活,即使生下了孩子也不过一月左右就下地干活,闲是闲不住的,地里的庄稼、家里的日常事务需要女人家操心。男人不管在家里干重活,还是出外打工,干的是单纯的活路,哪像女人家操持家务,放下这个就干那个,总有干不完的活路。
城里女人吃完饭休闲散步,山里女人难得有那份清闲。山里女人吃饭总在人后头,上有老下有小,先给老人端饭,后给孩子盛饭,到头来才自个儿吃。一边吃着一边照料,往往难得坐在桌子上吃,总是围在锅灶旁,等着给家人盛饭。男人吃了饭,背靠在炕沿边上舒服,边吸烟边听收音机(这在那个年代算是富裕人家),哼哼唧唧地唱几句秦腔或学唱酸溜溜的调子,惹得家人偷笑。女人饭后涮锅洗碗,料理家务。当男人唱得有些微醉,女人听得不耐烦了,嗓门就大了,“娃他大,起来,给牛添料去。”男人低声嘟哝着关掉收音机,“添料就添料,发啥子脾气?”烟锅灰磕打在布鞋底下,一绺青烟飘忽门外……
北山女人嗓门大,脾气大个性强,心底却善良。白天嗓门大,管家里家外,夜晚瞒乖巧和气,哄孩子睡着了,亲热地对待男人,心疼起男人来,给男人捶背揉腰,擦肩背上红红的印痕……朦朦胧胧的几声鸡叫,透过窗外看去,天空刚微微泛出一点亮光。就听到谁家大门“吱呀”一声响,惊醒了在寂静中沉睡的山村。于是,家里的女人起床,挑开门闩、用力向后拉,厚重的木板与地面摩擦,奏出这“吱呀”的音符。紧接着的一声声,北山女人在这一片“吱呀”声中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天亮了,送孩子上学到村口,回来去河边挑水,这是北山女人每天的必修课。男人早起吆喝牛羊上坡吃草,女人挑水、喂鸡、做饭……山野乳白色的雾气渐渐散开,显露出清新的大山轮廓。挑水的女人脚步轻健,长长的辫子甩在肩后,一路摇摆一路灿烂,女人挑着水桶边走边与邻居说话。有趣的是新婚媳妇挑水,一会儿从左肩换到右肩,一会儿从右肩转到左肩,停停歇歇,水挑到家里往往半桶不满,不过,日子长了就自然洒落、轻盈。晨曦,霞光映照在山头上,挑水的女人,一路洒水花,一路滋润花草,村道旁那么多摇曳的野花,散发着扑鼻的清香,醉人!
早晨,这美好的时光,城里的女人从街巷里摇摇摆摆地出来,三三两两说笑着散步锻炼。北山的女人从来不去锻炼,也没有那份多余的闲心。北山的女人不用化妆品,也不吃滋补品,山里的风霜雨露滋润着她们的面颊如苹果般红润,山里的日月精华和艰苦劳作,使她们强壮、健美。趁着这大好的时光,去看墙角那一小片土地上亲手种下的蒜苗是否有新叶子长出来;或是蹲下,找个小棍子,轻轻拨弄着潮湿的土壤,看种下的几棵豌豆是不是长出了芽。一只红公鸡高歌着嗓门撒野,身后跟着一群大鸡小鸡悠闲地围在女人身旁,女人看看菜园边篱笆缝隙,插上荆条,鸡们干瞪眼摇摆着去屋后的山坡……
北山女人吃苦耐劳,和男人一样干力气活。农忙时间,种地锄草,拉粪耕犁,春种秋收;农闲时间,上山砍柴,纺线织布,缝补衣裳。只听得那家纺车吱吱嘤嘤地响开,肯定是织布机转动起来了,不久,展开的是一卷卷美丽花纹图案的花布。北山人家大多都有织布机,纺线织布是女人的拿手戏,看孩子穿着就知谁家的女人手巧。男孩子家说媳妇,首要看女孩子会不会织布纳鞋底。纳鞋底很讲究,要求鞋底剪裁大小合适,图案设计美观。“鸳鸯戏水”、“喜鹊登枝”、“双喜临门”等,颜色鲜艳,搭配合理,形似逼真。从小长大的北山女人,在其母亲的教养下心灵手巧,懂事知礼,练就了掌管家务的本领。难怪山外的客商收山货,连翘、核桃、栗子都要过称了,总是问一句“看你家女人同意不同意?”男人朝身后的女人挤挤眼,女人发话:“卖了,算了。”收山货的山外人笑笑,背起鼓鼓的蛇皮袋放在自行车架上,捆绑扎实,骑上车子一溜烟出了村道……这时,男人一边数钱一边朝女人笑,女人接过钱抽出一张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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