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人成年之后,无论是学习、工作,还是从事其他某种职业,都会不停地行走。这种行为不分年龄、性别和身份,或行走在沉寂的山野,或奔波于喧嚣的都市,这种付出和收获的过程,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经历。
有时停下脚步,回头想一想,人生的旅程有多远?一生走过了多少路?谁能说得清!惟有在深爱的土地上生存拼搏,爬山趟河,寒来暑往,日复一日的生活情节能让你记忆犹新,像一幕幕历史剧上演在你的脑海里,时常浮现在眼前,终生难以忘怀。
一座山、一汪水,甚至一棵树、一片叶子,都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心里藏着千年往事,陌生而又熟悉,遥远并且亲近。从白天到黑夜,从开始到结束,从历史到现实……时刻守护着这片土地。
一恍半生过去了,行走在秦岭中段南麓腹地的日子,宁静、踏实,连同一波又一波难以自抑的感叹,共同地支配着、引导着我。没有太多包装痕迹,也很少给人预想之外的惊奇,置身其中,彼此好像前生就已相识,而我来到这里,正是为了赴一场前世的约定。那山与水,很清晰地滤过我的思绪,让我们在人海茫茫里行走赶路。
山水无言。绵延1600公里秦岭大气磅礴的气韵,透着千古风流。这安静的山与水,哺育了中华文明的进程,它横贯我国中部,成为南北气候的分界线,长江、黄河的分水岭,造就了汉中盆地和天府之国——四川盆地的富裕。唯其如此,它虽不华丽,但它丰富、内敛、灵性,充满了让人心安的意味。这样的所在,让人暗含了一种未能言说的独特。
哺育我成长的秦岭有乳名人称终南山,有雅号名日“国家中央公园”。无论何种称谓,用何种词语来注释,会证明这山非同寻常的作用,它集秦岱的雄伟,华山的峻峭,衡岳的烟云,匡庐的水瀑,雁荡的怪石,峨眉的清凉于一身,让人更加关注和神往。
命运注定我与山结缘。小时候,常常跟山里娃一起上山砍柴,下河摸鱼。习惯在泥土丛林中忙碌穿梭,忆起乡村那高高的瓦檐,石砌的小路,还有那曾经深烙脑海中极富乐趣的往事。记得七十年代初,我住的村子未通公路,山路两边长满了森林大树,河里的鱼成群结队,那时娃娃鱼(大鲵)满河里跑,大家见怪不怪,当厨师偶然把它烧成鲜汤、做成美味拿上餐桌一品,那是了得,细嫩可口,营养丰富,一时捉鲵成风,价格猛涨,自然这种动物无处可藏,很快影形全无。难见大鲵,那就瞅准了这山中小溪里的土鱼。到了冬天,怕冷的土鱼三三两两藏进石头下取暖过冬,这时,山里人拿起八镑锤顺溪流而下去砸,大石板底下鱼最多。掌锤的人瞅准方位,“咚”狠砸,石板下受到强烈振动的鱼一条条惊惶失措从石板里冲过来,有的浮在水面摇头摆尾,有的晕头转向四处乱窜,有的不知所措反身又钻进石板下。掌锤的不停地砸,一条条鱼不停地上下翻滚,不一会儿水面漂浮一层白花花的鱼。
南山乡村农活不多,但每逢五月,便是下田栽秧耕种的季节,清早天刚麻麻亮,左邻右舍的乡亲便来帮活插秧。主人早早等在田头,主妇烧好酽香的罐罐菜,在田埂上吃烟、喝菜、寒喧,一支烟吸完,一罐菜下肚,人格外地精神。拔秧苗了,赤脚猛一沾水,还有点冰冷。十几人围着长长的芽,一律弯腰卷裤,手快捷地将秧苗拔起。
打过秧芽,正是吃早饭的时间。吃罢下田前,秧把式先来一段下田歌:“一步走进田里来,主家心里喜开怀,待到秋后拌桶响,银子多得下崽崽……”
歌毕,人们纷纷进入“阵地”,但见一二十人手一齐抖动,水波翻起处,一条绿线便端呈眼前。栽得快的只喊“移线,移线”,栽得慢点的则急着说:“等一哈,等一哈!”农夫的手上动着,嘴也不闲着,年迈的讲起封神演义或三国的故事。年轻的则聚在一起男女对起山歌:“哥唱山歌妹听着,哥哥刚买新摩托,妹若有心嫁哥哥,哥带妹去兜风哟。”紧接着对方合道:“哥有摩托算个啥,妹妹才买桑塔纳,哥的摩托淘了汰,致富看谁跑得快。”
曰到正午,该是歇伙打点的时候了,主人家挑来甜酒、白馍,人们沿田坎席地或蹲或坐,用碗装酒,用手抓馍,说笑谈论,把五月布谷鸟脆生生的叫声都给压没了。
秦岭南坡山大林密,乡村未通公路时,走路全靠两双脚,运输离不开背和抬。由于山路崎岖狭窄,采药狩猎砍柴必然是上坡下坡,过沟拐湾变化多,搬运大一点的物件,特别是几个人抬东西,后面人的视线往往遮挡,每前进一步都艰难,为了行路安全,首尾有个照应,千百年来,流传着“报路歌”。
最早的报路歌是从婚娶抬陪嫁唱起的。出嫁的那天,稍微宽裕一点的人家都要给女儿预办十台八台陪嫁,请来抬陪嫁的汉子不仅力大脚稳,且能言善唱,遇到上坡,走在前面的就报唱:“陡上陡”,后面的齐应:“促起走!”下坡时,前报“阳坡阳”,后答:“慢慢梭!”拐变就报:“连环之字拐”,后答:“你去我不来!”过沟或路上有水时报:“一路花滩”,后答:“两脚叉干!”过桥时前报:“两边虚空”,后答:“端走当中!” 早年先辈为了将山里的特产运出去,将山外的食盐、布匹等日用品运往山里,人们一直行走在南山北麓之间,那时,除了马驮,更多的是人工背挑,当时被称为“背老二”。
探究历史,在南山北麓,至今隐约听见子午道上为杨贵妃送荔枝的马啼声。也会读懂陶渊明《归园田居》“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禾锄归……”那美妙的诗句。在民间随处可闻唐王李世民在南山狩猎牧马,杨八姐与金簪河那动听的故事。
南山高山区,农田里多半种的是玉米、洋芋、大豆之类的农作物,每到收获季节,夜里会响起“嘟……嘟……嘟……”的木号声,山谷四应,山风传送,雄浑有力的号声,传得很远、很远。山里人知道,那是守号人在吹号筒。所谓“守号”就是山民在坡地高处,挖一块平地,伐木搭建三角形的木架,绑上一层树枝或竹竿,上覆茅草,此即号棚。待到地里黄豆豉荚,包谷灌浆的时节,每天黄昏男劳力腰上别着弯刀,背上背着李包,上坡到各自的号棚里,生一堆篝火,夜色浓重时,间歇性地吹响号角,威慑野兽,避免粮食糟踏。
南山,天是湛蓝的。坐在柴垛上仰望苍穹,云朵在空中瞬息万变,刚刚还是随风飘荡的一缕青烟,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匹四蹄生风的白马。
山是伟岸的,连绵不断。蓊蓊郁郁的森林给山坡穿上绿装。牧羊人身影出现在婉蜒的羊肠小道上,顺口的小调还在山间回荡。站在山腰上向远处眺望,人心一下子敞开来,那些琐事杂念,被迎面而来的风倏地涤荡掉,只剩下新鲜饱满的激情和松涛哗哗的响声在耳边荡漾。
大山脚下,每户屋檐下扎堆似的挂着黄澄澄的玉米棒子,旁边还有一片珠帘似的柿串在风中来回摇摆。场院上铺满了刚刚收割的豆荚,有农妇挥动着镰杖抽打出圆鼓鼓饱满的颗粒。
但是从南山走到北麓,又是另一番景象。八百里秦川的土地上,有十三朝皇帝建都的古城,四方四正的古城墙,沉甸着历史的信息,书写着远古的符号。在秦始皇陵前伫立,面对威武的兵马俑沉思,会想起大秦一统的辉煌,不免对古人寄去一声长长的喟叹。那瑰丽的华清宫,音容依旧的海棠浴池,唐明皇和杨贵妃如烟的往事似乎在温泉中浅语。登上古城墙,俯看钟鼓二楼,远眺终南形胜,一种独有的意象便在心底汩汩流出。再攀大雁塔,听梵音袅袅,憩息在菩提树下,唐玄藏千年的身影又现眼前。诵读古城碑林,徜洋在石质书海,咂品古文遗韵,真、草、隶、篆全收眼底。走进陕西历史博物院,大气、凝重和震撼,令人有点失语,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数以万计的文物瑰宝,让我们敬畏陡生。踏进半坡村落,细听人面鱼尾的故事,追忆先祖的渔猎生活,会突然想起去蓝田公王岭,去看看离我们越来越远的蓝田猿人。
在西安随便一块砖、一拘土、一棵树、一片破败的遗址,一幢毁坏的建筑,亦或是一个剑簇、一枚古钱、一方铜镜、一件器皿……略做考证,那上面就可能蕴含或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历史故事。
走在书院门的街道上,两边的字画铺面,工艺礼品、文房四宝便扑面而来,单看那匾额,就仿佛是历史风景画。踩着青石铺地的路面,听着两边的吆喝,朝着古色古香的牌楼走,嗅着城市浓郁的韵味,心中就有异样的满足。
看完唐乐宫的仿唐乐舞,欣赏完易俗社的秦腔,秦俑魂的表演;去了真爱、阳光夜会、民生故事村……跳过、唱过、玩过之后,会说,西安的夜晚是迷人的。
吃过老孙家的羊肉泡,秦镇的凉皮,岐山的哨子面,百种馅的饺子宴,再有油泼辣子锅盔馍、裤带面、稼娃搅团……会说秦岭北麓的人是黄土里出生的,被小麦养大的。
逛了唐城、世纪金花等购物中心,看过品牌服装,精美电器……一应俱全,应有尽有,会说古城是一部活的史书,也日益散发出青春的魅力。
走累了,缓口气,定下神,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南山北麓是自然与现代两道不同的风景,天成画卷与人造奇迹不同的杰作。
在城市,当我们看到庞大的物体正被更大的喧嚣更辉煌的灯火、越堆越高的垃圾一点点淹没,人们走在大街相遇不相识,目光相遇时,仅仅彼此对视一秒种,然后转移视线,去继续寻找其他的目标。一架封闭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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